听洛英突地提及了白泽,蓠蓁下意识地僵了僵身子,嘴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洛英久违的一声“小凤凰”,让亘远已久的回忆,悉数激上心头。
她本是白泽真神身边的一只霜雪凤凰,化了形得了道,被白泽养在了离川。白泽性子喜静,就连座下离川池所衍生的水龙洛英也是一派淡定自若、远离尘嚣的模样,偏偏留了她蓠蓁这么一个闹腾性子在身边,偶尔出关前来,伸出如玉的双手朝她浅浅招呼一声:“小凤凰,过来。”
世人众仙都敬畏着这个真神,唯独她不,一个劲地给他寻思着麻烦,日日复年年,白泽竟也都习惯了,教她仙法道术,教她至情至性。
日子久了,她便愈发骄横,颇有着恃宠而骄的底气,无论做什么事皆不顾及后果,但凭随性而为,前日偷了西王母的莲灯,昨日盗了远古诸神的古墓,今日又坏了天族种种规矩……这些事情白泽皆是悉数掩盖过去,凭着他上古真神的超然身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在离川初化上仙的万年,是蓠蓁这半生里过得最惬意的日子,白泽很好地将外界的所有是是非非,都挡在了她的前面。有道是外界都传,离川座下的那个小凤凰,很有可能是他与某位的私生女,这个某位,自然就是当时的上古第一绝色巽瑶上神,一袭莲纱轻舞,惊鸿眉目,温柔大方。
蓠蓁亲眼见过巽瑶与白泽的种种,那日招摇月下,风雪俱停,瑶山之巅上,白泽牵着蓠蓁软糯的小手一步一脚印地走在小径上,忽闻一声悠远而轻快的歌舞,巽瑶一袭绯紫舞衣,月牙琉璃婵纱随风而舞,踏雪无痕,与白泽一眼万年……
之后的日子,白泽常常与巽瑶在这瑶山之巅相会,一人抚琴一人独舞,夏蝉冬雪,琴瑟和谐,成了鸿蒙六界的一段佳话。
缘起风月,缘散鸦杀。
随着蓠蓁渐渐长大,她突然发现,巽瑶好像不怎么喜欢白泽了,常常负气与白泽争执,一吵便是一整个百年,蓠蓁还发现好像也不怎么喜欢自己了,那日她得知巽瑶上神得了一把绝无仅有的雪箫,便前去规规矩矩地讨要,没曾想被巽瑶打得个伤亡惨重回来,蓠蓁她清晰地记着,巽瑶眼底的嫉恨与不甘。
后来的后来,蓠蓁只见过巽瑶一面,在离川前,巽瑶一身软金向赭战甲,飒爽英姿下手握着那雪箫,当着离川众仙的面,与白泽恩断义绝、以命相搏。
蓠蓁永会记得,那双目通红癫狂,嘴中念念有词的魔怔女子,是当初那个在瑶山之巅一舞惊天下的上古第一绝色。
她默默地立在白泽身后,抬眸望着她,白泽依旧一揽长袖如水,眸色渐冷下,扬出一柄斩荒剑,不待丝毫犹豫地正入巽瑶胸膛。
什么上古神仙眷侣,恩爱两不疑,皆在此刻,随着巽瑶身子的逐渐透明,变得灰飞烟灭。
那是蓠蓁见过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白泽的眼眶泛红,噙泪未落,足足闭关了数百年,才恢复了以往的半分神采。
蓠蓁不明白,为何巽瑶突然记恨上了自己,也不明白白泽为何竟下手杀了巽瑶。可惜还未等到白泽给自己答疑,魔族始祖蚩钦便携百万魔军陈兵天界忘畔河口,上古之战一触即发,一夕间伏尸百万,三日间离川众仙家悉数葬身,天界诸神陨灭,此战以白泽与蚩钦同归于尽,方才罢休。
……
念及此,蓠蓁心中又是一阵喑哑。
倘若当初白泽未与巽瑶以命相搏,是否不会落得伤势未愈便披甲上阵,最后神形俱灭的下场?
倘若自己不要缠着白泽去瑶山摘雪梅,那巽瑶与白泽的这份缘是否便不会开始?
这样或许……白泽至今还在?
可惜一切,都没有倘若。
“若是白泽他还在就好了……”蓠蓁将一坛生酒悉数灌入腹中,一股火辣的暖意惹得蓠蓁身子一阵激灵。
“蓠蓁……这本不是你的错。”洛英蹙蹙眉,抚上蓠蓁的背,试图用手掸去蓠蓁肩处的颤意。
要怪,只能怪巽瑶与白泽二人,终归是情深缘浅,差了一遭的缘分。
误会不在该解开的时候就去解开,可能便是这辈子的误会了。
越想,蓠蓁酒便喝得越猛。待蓠蓁喝完了在洛英处的所有酒,早已浑噩地不省人事,连何时回到这栖梧峰的,都不清楚。
睡到自然醒来,听不见玖桃哜哜嘈嘈的声音,也没见夙胤的身影,整个清凉殿独留了她一人一般,清寥得厉害。
蓠蓁难得耳根子如此清净,便蒙上头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不知岁月。
……
夙胤被凛苍身边的安平架走时,正捣腾着最新研制的桃花羹,这个安平冷面肃穆得很,与他有过两面之缘的夙胤是从未见他有过半分笑意,吐字说话皆像是从模板里刻出来一样,言简意赅,真真不愧是由凛苍上神一手调教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