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能闯入仙境大难不死已然是老天眷顾,如今又在栖梧峰有了个安身之所,这境遇怕是不知道要折损多少阳寿才得来的福报,自己需更加珍惜,才不枉此。
突然听着门窗外一阵吵闹,夙胤停下手中的案板便探头望去,只见不大的院子里,几个男男女女围在那里,好不吵闹。
夙胤再定睛一看,几个男男女女的中间,正趴着一个形容极为瘦小的少年,面色枯黄,嘴角还淌着血,一点点地滴入这墨青色的小石子路缝里。
少年畏惧如兔的目光只抬头一眼,便被其中一个女子甩了狠狠的一掌,跌出几米远。
“哟,不好意思了,没收住力气。”女子轻飘飘了来了一句,擦了擦手。
少年不由得往外咳了一滩血,整个人蜷缩起身子抽搐起来。
“师妹你可下手轻些,咱这位身娇肉贵的精灵,可禁不住你这般劲道。”一旁的女子斜睨一眼将近奄奄一息的少年,如同看着一堆废弃之物般不屑。
“明明就是最下等最窝囊废的精灵,却偏偏要装作是什么仙家之后,呵,真是笑掉大牙了。”
明明是年轻姣好的容颜,却吐出着极为阴毒的语句。
夙胤握了握拳,心中很不是滋味。
那少年的境遇,他自己何尝不是感同身受。
白河村的八年,他都是这般被欺辱过来的。
如今看这些仙人欺负修为微末的精灵的模样,和曾经白河村的人欺负他的模样,简直跟照镜子一样清楚。
可是,他能如何?
他不过也是区区凡人之体,没有半点灵力傍身,就连琼华的剑阵他都挨不过半盏茶,又如何拔刀相助?
弱肉强食,本就是世间法则。
夙胤踌躇片刻,便听见女子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笑声,拖着细而长的尾音,从袖口掏出个瓶子,道:“你们把这个给他喂下去。”
离着人最近的男子一手拿过,一手问道:“这是什么好东西?”
女子阴媚一笑,窈窕的身姿绰绰般靠近地上的人:“这可是好东西,仙家的宝贝,俗话称——七窍散。”
说罢,周遭便发出一阵极其猖狂得意的大笑,像是戏院里围观戏子一般的拍手叫好。
那人二话不说,便将瓶子一拧,将整瓶悉数灌了进去。
夙胤顿时如凉水泼身,僵在了半空之中。
作罢,只听得见几人御剑扬长而去,独留那瘦弱少年挣扎在地。
夙胤扔了东西便跑了过去,努力想抠出少年嘴里的东西,直拍着后背。
“道友,道友……你如何了……”
少年面色狰狞,整个面庞逐渐红肿起来,随后变得铁青,发紫,说不出一句话来。
“道友……我……我去找大夫!”
夙胤刚想起身,却被少年牢牢拉住,少年黯淡的瞳孔里,仿若流之不去的黄沙,在一点一点地消融,他摇了摇头。
他后悔了,他刚刚为何要犹豫?
被那群人打也好,侮辱也好,总好过看着眼前的生命流去!
夙胤看着面前瘦削的少年身子逐渐缩小,变得透明,最后幻化成一粒粒薄稀带着光晕的微尘,消失在夙胤眼前。
夙胤心中满是苦涩,整个身子都似麻痹一般,毫无知觉。
从日落到夜幕,纹丝不动。
既为仙人,那究竟是为何,要如此残忍,枉顾人灵?
“仙魔妖六界万物,皆以人为本,人之劣根性,也便是仙之劣根性。”
空旷的后院之中,响起缥缈的嗓音醇厚,像是嘲讽,像是陈述。
“是谁?”
能说出这话的,也是被欺负惯了的人吗?
夙胤的叫喊没了回声,但是这话犹在耳畔不去。
夙胤只觉浑身拔凉,凉的浑身瑟然。
夙胤怅然起身,捧起微凉的桃花羹,往回走。
刚刚踏入栖梧峰,便见蓠蓁款款而立,一身幽兰雪纱于桃林之下而满目琅嬅。
“上神。”夙胤本是有着千言万语,可就在言语出口的那一瞬间,全然不知所踪。只将掌中的桃花羹小心捧着,递给蓠蓁。
蓠蓁瞥了一眼,将盏中的桃花羹放到一旁,道:“随我来。”
须臾之间,夙胤只觉身子逐渐变得轻起来,缓缓离地而起,脚下之景随着浮云缓缓缩小,逐渐变得模糊。
一晃神,已在了栖梧峰之顶,周身皆是仙云缭绕,安静地只听得见极远处的凤鸣雁过,黛青色的远山绰绰,隐伏于白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