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遥望一眼,水怜色率先转身走了,其他姑娘也随之而去了,阮红瘦也转身消失在了第三层的长廊栏杆前。
……
……
待得曲子余音散尽,珠玑姑娘起身走来舞台边缘曲膝一福,然后在蓝裙婢女的陪同下转身走下了舞台。
天井散座的客人们大多是意犹未尽,现场众人开始喧哗起来,有不少人用目光遥遥地送着珠玑,他们目光中的渴望,似想永远的留住这一抹动人的白裙身影。今晚专程为珠玑而来的客人已陆陆续续的起身准备离开,对接下来其他艺妓的节目有兴趣的人自是坐着未动,庄志富和岳溪的兴趣都很广泛,一个珠玑虽能让他们留恋,但此处能留住他们的并非只有珠玑一个。
陈闲和叶子由对接下来的节目不感兴趣,他二人起身之时,庄岳二人也笑着站起身拱手相送。
说起来他们今晚虽有一场小小的暗斗,毕竟不在明面上,彼此更没撕破脸,总归来说还是书院同窗。告辞之际庄岳二人都很开心地说着何时再聚一聚之类的话,庄志富更是亲切地握住陈闲的手,表现得依依不舍,千叮万嘱的让陈闲找个时间一定回一趟湖光书院,一帮同窗也好叙叙旧什么的,甚至说陈闲若不答应,他便不放手了。实际上这些不过是些客套话,陈闲回不回湖光书院他也根本不在意,陈闲自也和和气气的,轻而易举就能应付这种客套场面。
其实陈闲倒真的打算回一趟湖光书院,当然不是因为庄岳二人。
庄岳二人继续留在小夜半楼,陈闲三人自小夜半楼走出来,夜空中明月高照,街面上热热闹闹的。
陈闲站在街边,回望一眼小夜半楼,笑着摇了摇头:“那两人……还真有意思。”
叶子由也神色复杂地回望一眼小夜半楼,点点头道:“照生,我送你回去吧,沿路给你说说他二人的事。”
一行三人坐入车厢内,马车车轮缓缓地滚动起来,叶子由开口说出第一句话:“照生,这庄岳二人……已非良友了。”
他神情颇为感概,也颇为为之惋惜,陈闲看他一眼,静听下文。
“照生你两年多前进了京,对于他二人的印象或许停留在当年,当年他二人确实值得真心相交,自从在两年前苏杭三大书院的院首之争上,他二人为我们湖光书院赢了一筹后,正是这一次证实了他二人的才子之名,后来这二人的行事作风便越发自大了,简直目空一切。照生你也清楚,我们书院一向重视学子们自学自律,提倡学子们独立研讨,引导学子自我发掘与发挥各自专长,师长仅是辅以指导与解答疑难,从不愿过多的禁锢学子们的学识与思想自由,如今可以说这二人已经在人品与气节的修养上走向了岔路,家父前段时间曾说过,这二人才学尚佳,可惜品节略次,怕是一生成就离尽头已不远了……”
马车在夜色下的街道中转弯穿行,车上暖儿困倦地倚着车厢内壁昏昏欲睡,刚有一点儿睡意,却因路面砖石不平整,被车轮颠簸惊醒过来,她揉揉眼睛,挑开车窗帘子望了眼窗外,约莫离杏花巷尚有一段路程,同车的叶子由仍轻悄悄地说着话,她缩回脑袋闭上眼继续瞌睡。
“今晚他二人故意将我二人推上窘境,其实不难看出,这正是他二人热衷于顺势踩压欺人的心性在作怪,唉……这般行为有何意义,说到底他二人纯粹为了满足某些心理需求罢了,细细想来能有多大趣味……”
陈闲一路听着,这时候摇摇头说道:“关键是他们觉得很有趣这就够了,子由你委实没必要为他们操心,真的。”
“我……我只是甚觉惋惜,毕竟……我当年与他们的关系真的挺好的,唉……也罢,不说他二人了,倒是照生你……”叶子由转头看着陈闲,语气严肃说道:“自今日晌午在街上偶遇,再至小夜半楼,我二人重逢虽不满整日,但我看得出来……照生你这两年多,性情大有转变,全然不似当年的处世作风了。”
“这很正常。”
“照生何出此言?”
陈闲沉默半晌说道:“因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时间不能改变的,如果有……那只是时间还不够长。”
叶子由迷惑地皱起眉,待稍稍咀嚼这话中深意,不由睁大眼:“照生此话……细思极恐!”
陈闲微笑着拍了拍他膝盖,点点头说道:“子由你若觉得这句话值得深思,大可以回去了琢磨琢磨,但记住千万别太悲观了……杏花巷已经到了,哦……对了,我明日会回一趟书院。”
“早该回回书院的,那我明日等你过来……”
“行……那就这样说了。”
“暖儿……醒醒……”他轻拍暖儿脸颊:“我们到了,该下车了……”
“唔……让我再睡会儿嘛……”
“行行……你接着睡……”他背起暖儿,轻手轻脚地下了车。
在巷子口下车走来杏花巷中段的陈府门前,魏伯听见叩门声快步走过来拉开府门,笑脸迎着陈闲进门,而后关上府门陪在身侧走向老宅的深处。陈府门前悬着的两盏灯笼在夜色下泛着迷蒙的红色光泽,此时的杏花巷比之白天更显空旷与寂静,住在此巷的数十户人家这时候大多已熄灯就寝,整条杏花巷看不见半个人影,没过多久巷子口方向走进来两个女子身影,正是白裙广袖的珠玑姑娘及她身边背着琴囊的婢女模样的蓝裙女子,她们如同往日每天的这个时间从小夜半楼献艺回来。
月色下的杏花巷,巷内的杏花树随着清风而摇曳着,她们轻悄悄的脚步由远及近,远远的隐隐约约传来她们的欢声细语。
她们聊着些日常趣事,也如同往日那般不经意地路过陈家老宅,向着杏花巷后段她们主仆半个月前租下的宅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