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童贯就满面春风地到了蔡京的太师府上,将一应情形说与了蔡京。童贯原本以为蔡京这等好大喜功之辈,定然会像积极支持开边西北一样赞襄灭辽,哪知兜头就被浇了一盆冷水。
“承蒙官家爱重,老臣敢不以死为报,更不敢不竭尽愚忠!”蔡京先是故作一番姿态,“想来太尉也晓得,那河西家国小人寡,是故蔡某才极力主张与之死斗!可正如官家所言,辽国毕竟树大根深,轻易间岂能撼得动?何况我朝有多少本钱,你我心里没底吗?纵然侥幸灭了辽祚,可那金人是后起之秀,虎狼之师,真能与我睦邻友好吗?不尽然哪,望太尉三思再三思!”
“呵呵,呵呵,呵呵!”闻听蔡京此语,童贯当即冷笑了三声。
在童贯的第一印象看来,蔡京此言绝非是老成谋国,无非是嫉妒自己的功勋罢了,如今他已被迫致仕在家,而伐辽之计又是自己一手谋划的,到时定然是首功,封赏必将超过他这个太师、鲁国公,多半是会封王的!
“呵呵,没想到太师上了年纪之后竟这般胆怯了!依咱看,那北辽有昏主当政,是必亡的,纵然我不出兵,金人亦足可灭之!既然如此,那我何不与金人一同夹攻之呢?何况我未必要出死力,但屯集重兵于北境,只坐观形势、从中渔利即可!最好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乃善之善者也!”童贯侃侃而谈,“实不相瞒,那幽云一带咱是走过的,何况历代皆知此处为兵家要隘,一旦据为我有,纵然那女真是什么虎狼之师,又安能奈我何?何况以辽之大,金之小,吞下偌大一个辽国恐怕就会撑破金人肚皮吧,呵呵!”
“太尉说得也忒轻巧了些,那强秦扫灭东方六国,不过才花了十余载!那匈奴崛起于草原,成为前汉之劲敌,也才花了十余载!别说能否如愿以偿尽得幽云各要地,就算我侥幸得了幽云全境,想要修整关隘、守好门户至少也须得几年工夫吧?在这几年中,安知不会横生变数?”蔡京换上了一副恳切的面目,“如今可不是你我斗嘴、争荣之时,更非你我贪功夸耀之际,此事关系国祚甚巨,关系你我身家性命至大,还望太尉能够三思而后行!”
童贯心有所动,不觉陷入了踌躇之中,忽而道:“那金灭辽之后呢?不一样如此吗?”
“太尉此一问甚好!”蔡京示意侍姬进来给童贯奉了热茶,“我自然不当坐视女真灭北辽,先屯兵观望确乎是要着。若是那北辽甚为不利,我可当即出兵取之;亦可助辽,或将辽收为属国,以此出兵则更是名正言顺。总之要保持辽、金、我三家之均势,以求长久!”
“太师,你这可是在故意挑衅金人啊?”
“呵呵,太尉此言差矣!”蔡京捻须笑道,“金人若强于我,纵然我不挑衅它,它也必会觊觎我,寻个由头南侵,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反之,若是三家均势在,那金人便不敢轻易觊觎我!此诚所谓不恃其不攻我,而恃我不可攻!想当年隋唐如此之强,尚畏惧一个高句丽在东北虎视眈眈,非扫灭之不可!如今我自然无力扫灭女真,只能寄望于三家之均势,而辽人为我之屏障!”
“那女真人乃蛮夷之邦,见利忘义倒也在情理之中!”童贯点头道。
“正是!如今正是危急存亡之秋,一步走错,全盘或皆溃!太尉身负我朝社稷安危,不可不慎!”
蔡京的语气非常诚恳,童贯虽然脸上有些不悦,可是他到底有了几分经验,又觉得蔡京此言也有几分道理,于是面色凝重地告辞而去。
待童贯回到家中之后,经过一些急功近利的幕僚怂恿,面对这唾手可得的不世之功,他居然又开始动心了!何况他本就是一位宦官,有今天没明日的,何必谋虑得那么长远呢?再说了,谁能保证说金人一定会觊觎大宋之富而轻动干戈呢?我大宋有亿兆之民,又岂是好惹的?
“蔡太师所言差矣,我修整关隘须要时日,那金人灭辽之后,必定死伤枕藉,不也须时日恢复元气吗?”童贯麾下的一个幕僚亢声说道,“至于保持什么均势更无可能,那辽人能信任吗?说不定哪天倒反过来跟金人一同算计我们呢?金、辽可都是夷狄,非但都不可信,且于我大宋而言,尤不可信!”
此言算是彻底打消了童贯的疑虑,他于是下定了决心,不妨先促成了海上之盟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