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若只是抄录誊写这些粗笨功夫,定然不会推辞,捉刀代笔就力不胜任了!”刘錡笑道,“不过那《洛阳伽蓝记》是发自麦秀之感、黍离之悲【2】吧,你我却有幸生在这承平之世!虽则西北战事从未间断,可是辇毂之下,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习鼓舞,斑白之老,亦不识干戈!”
“呵呵,我朝文明之盛,确乎前无古人,将来恐怕有人会记述今日汴京之繁华吧!”师师望向远方,眼神中分明流露出几丝怅然,“如今虽看着外头模样甚好,可古来兴亡,未有一定之数,谁知来年又是什么光景?若今日汴京果不幸遭受劫难,沦为丘墟,民众星散四处,或恐会有三两遗老,写出一部《汴京梦华录》,描画当日盛况,引着后人重游此华胥之国!”
“我听说画院有位张正道,张翰林,曾画过一幅《清明上河图》,汴城风物初春色,一卷繁华烟云中,也是丹青至宝!只是如今不知那画作究竟在何处,或恐是被官家宝藏着呢,哪天姑娘问一下官家,若是真有,姑娘尽可央求一下官家,暂借两天让咱们也见识一番!”
“好!我也久闻其名呢,只是一直未见真容!”
两个人往前走了没几步,刘錡忽然道:“既然说到这里,今天我不妨告诉姑娘我的一个隐忧,若是这个隐忧不幸成真,那汴京真的会被毁于旦夕之间!”
“是何隐忧?四厢快快说来!”师师忙问。
“姑娘也知道,如今我朝重兵、精锐皆在西北,而中原空虚,尤其三衙军力,明面上是十多万众,可实际上不过四五万之众,且多年缺乏训练,战力废弛,已不堪大用!若是契丹大军明日大举南下,他们只须分出一军令其据守潼关,挡住西军东下勤王之途,另一军则直攻汴京,汴京无险可守,多则数月,短则一月,汴京即会被攻破!”说着,刘錡还蹲下身子,不由自主地开始捡起一截树枝在地上比画起来,“汴京四通八达,是个商贸繁华之地,可作为一国之都,本来就是权宜之计,当年太祖正是念及此,想要迁都关中,可是太宗从中阻拦,以至于迁延到而今!”
这着实是个重大消息,若是将此透露给敌国,确乎关系至巨,师师想到叶穆,不由心中一凛!不过叶穆也说过,他是为着两国修睦的,师师的心才稍得宽慰,不觉反应道:“那汴京周遭还有十几万驻军啊!”
“那些更是指望不上!”说到这里,刘錡的话匣子仿佛被打开了一样,他便找到了一处露在地面上的树根坐下,跟师师细细地讲起来,“但凡常人,万中无一人是知兵的,就算行伍之中,也是十之八九不知用兵之法!凡行阵之道,除了堂堂之阵、正正之旗,就是这将士们的器甲要精良,平素训练要扎实,军纪要严明,补给要充足,指麾要得法,如此方可言打硬仗、恶仗,若是再加身经百战,就更好了!但是如今我朝能战之兵,不是我刘錡吹嘘,实只有西军十万之众,其余百万皆充数而已!”
师师十分信任刘錡的才识,用心地凝视着刘錡道:“那四厢何不上奏朝廷,以免万无一失?”
“呵呵!”刘錡苦笑了一下,“种师道种世叔先时向官家奏秉过,可是官家说如今契丹国力日衰,断无精兵可以南下!可是有备才能无患,官家确实太大意了,一力要威慑西夏!”
“那四厢觉得还有何补救之法?”
“唉,只能密切注意北面的动向,以便可以及时做出布置!”见师师陷入了沉默之中,刘錡忽然猛拍了一下大腿,“嗨!看我跟姑娘说什么呢!姑娘且放宽心,只要有我西军众将士在,就可保我大宋金瓯无缺!不过,三衙里其实也有些可倚重之士,如那现下为步军都虞侯的王禀王正臣,就极是个大将之才!若非如今那高俅滥竽充数,三衙之中就可谓自来皆名将宿勋!”
“呵呵,别人我不敢信,只信你刘信叔和马子充二人!”师师脸上绽放出迷人的笑容,如杏花盛放一般。
两个人先是在一处叫做静慈禅院的宝刹转了转,此禅院中有一巨大的观音塑像甚是引人注目,塑像前旺盛的香火堆出了小山状。
待走出来时,刘錡不免疑问道:“不才想请教姑娘一事,西方有佛无量,世人却为何独独礼遇观音大士呢?”
师师略一思忖,缓缓道:“以慈悲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