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之夜,虽是繁华满城,也终有阑珊之时。
每当灯火渐稀,游人散尽,街头巷尾又会如回光返照般,星星点点的冒出许多小灯。这些小灯并不是为了点缀节日的氛围,每一个持灯人都低头躬身,仔细沿街搜寻,只为捡拾游人遗落的物件。此举由来已久,被称作“扫街”。
扫街之人大多出身贫寒,借此贴补家用。运气佳者,除去拾取些许散碎银钱之外,往往还能拾得一两件金饰珠翠。这些贵重饰品拿去典当铺换取银钱,足够穷困人家数日乃至数月用度。
众多扫街人中,有一个人,年纪不大,资历却是颇深,此人名叫唐晔。
唐晔家住昌乐坊,自幼丧父,母亲为人做杂工,赚些零钱勉强度日。
在唐晔十二岁那年,唐母积劳成疾,双目突然失明。自此之后,唐晔便担起养家重任。白天做些零工,夜晚秉烛苦读,一心想通过仕途孝养母亲。
也正是因为家境贫苦,唐晔自九岁起,每年元夕都会参与扫街,已连续十几年从未中断。
今年元夕,唐晔如同往年一样,三更后提着小灯出门,约上三五玩伴,一同来至大街之上。由于唐晔生得相貌堂堂,又读过书,有学问,同行人都听他的安排,他俨然成众人的首领。
唐晔这一伙人有固定的扫街路线。出昌乐坊后,沿大街一直向南走。走到望仙桥,过桥再向西行。走不多远就到了朝天门,也就到了御街。再沿御街向北,直到众安桥,然后再向东,过盐桥回昌乐坊。走一个“口”字路线。
这条路线的好处是不走回头路。而且所过之处酒楼林立,茶肆栉比,不仅如此,还把临安城内的四大瓦子:南瓦、中瓦、大瓦、北瓦,连成一线,可谓是步步皆是繁华地。
如此一条完美的路线,也只有像唐晔这样的个中高手才能凭借多年经验规划出来。不过高手偶尔也会有失手的时候,唐晔的这一次扫街便是如此。将近四更时,眼看就要到了众安桥,唐晔依旧没有“重大发现”,只是零星的捡了些铜钱。连一块像样的碎银都没有。不禁暗自感慨:“这就是命啊。”
好在唐晔性情随和,并未如何怨天尤人。他心知,扫街原本就是拾取意外之财,能得到自然是好,得不到也没什么,原本就没有嘛。
正当他以为今晚就要这样结束的时候,突然发现,众安桥东侧栏杆的阴影下,似乎有一点亮光。
唐晔好奇心起,提着小灯走了过去。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盏破烂的花灯,不知是被谁遗弃的。那点亮光就是从灯下传来。
最初唐晔以为是灯中的蜡烛未灭,可仔细一看,又觉不对,蜡烛的火光是红的,这盏花灯下的光却是白的。唐晔心知有异,俯身将花灯提起,灯内的烛火早已燃尽,并无光亮。再向地上看去,灯笼之下竟然压着一根簪子,而白色的光亮也正是由这根簪子上发出的。
唐晔暗自称奇,将簪子拾起,仔细打量。这是一枚鱼鳞纹金包白玉簪,簪身为纯金打造,头部露出一截羊脂白玉,白玉上刻有云纹,样式精美雅致。最令人惊讶的是,那截白玉隐隐生光,在灯光下,并不显著,与普通白玉无异,离开灯火则会散发出淡淡的白光,恍惚间,还有烟霞流转其上。
唐晔知道自己捡到宝了,不由得心中大喜。正要将簪子收入怀中,就听有人喊道:“那是我的!”
唐晔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汉子正向他走来。来人也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尖嘴猴腮,一双小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唐晔手中之物。
唐晔认识来人,此人名叫高小二,向来不务正业,专为富家子弟牛通帮闲。平日里狐假虎威,没少欺负老实人。
唐晔毕竟是扫街行当的“前辈”,经验丰富。一看是高小二,就知道他多半是想讹诈簪子,随即将握着簪子的手背在背后,对高小二道:“你说是你的,那你知道我手中的是什么物件吗?”
由于是在夜里,沿街的灯火大半也都熄了,高小二并未看得真切。只觉得金晃晃的是个长条形状,顶端还有一片白,猜测可能是一只金镶玉的簪子。不过一时还拿不定主意,不敢乱说。
原来这扫街行中也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其中有这样一条:如果扫街人拾起物件后,遇到有人来争夺,为了分辨物件是谁先发现的,就要让前来争夺的人描述物件的样子,如果描述与物件相符,物件便归争夺的人。如果描述不符,那争夺的人就不能再纠缠不休。
唐晔这一问,分明就是让高小二描述物件,按规矩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