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终于醒了,你可昏睡了一天一夜,真叫人担心,还好弥桑里给的药管用,不然可要烧坏脑子了……”
女孩明亮的眼睛热切地看着苏幄,眼里盛满关怀之意,一口还算流利的汉语夹杂着地方口音。
“弥桑里……是?”
“是巫医,咱这有名的老巫医,大家平时都找他看病。”
她扶苏幄坐起来,舀了一勺飘着浓郁米香的白粥,递到她嘴边。
苏幄的目光不由被眼前的女孩所吸引,头饰的流苏随着少女的动作轻轻晃动,健康的麦色皮肤难掩率真灵动的神采,天真烂漫的笑容轻易能感染旁人。
她不由笑笑,闻到食物的香味方觉饥肠辘辘,不禁接过勺子和碗。
“麻烦了,还是我自己来吧,请问怎么称呼?”
女孩挠了挠耳朵,似有些羞涩。
“阿蕾,叫我阿蕾。”
“阿蕾今年多大了,读书没?”
屋里一派安逸祥和,只有偶尔响起勺子碰到陶碗的声音和落在窗沿的鸟雀声,阿蕾的声音像春风一样对她娓娓道来。
“今年16了,读过几年书,再往后读要去到镇上,家里担子重,父母都在在外打工贴补家用,家里奶奶和几个弟弟妹妹需要照顾,读不成。”
阿蕾的笑容里添了一丝落寞,清澈的眼眸里,盛着几分遗憾。
她转而掩下心里的情绪,抬眸好奇道。
“姐姐是大城市来的游客吧,怎么会想着来我们这穷乡僻壤呢?路途崎岖又不好找,虽说这两年镇里发展特色旅游项目,来了好些游客,可是很少会有人到咱们寨子来,我的汉话也是在隔壁寨子做散工的时候学来的。”
苏幄目光闪烁了一下。
“是啊,我们到这旅游来了,只是中途有些不舒服,醒来后不知怎么着就在这了,可能病糊涂了,没记清发生了什么事。”
阿蕾闻言也没多想,“姐姐你没一点印象吗?那个叔叔说你们自驾过来,不熟悉这边地形,一个不注意就连人带车坠入江里了,幸好出逃得快还会几分水性,拖着你抱着块浮木一路漂流,直到被咱寨子在岸边玩耍的孩子们发现,这才找来大人把你们救上来。”
作为热心围观群众的一份子,她两手支着下巴,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
“你们可算福大命大了,要知道这一带水域暗流涌动常有漩涡,每年不知吞噬了多少艘渔船,经验丰富的老渔民都得谨慎地躲着走。何况姐姐你高烧昏迷,还在水里泡了不知多久,那叔叔可也明显体力不支还死死抓着你,上了岸后才发现他一条腿许是撞上礁石了,伤得不轻,所幸没伤到筋骨,就这他还强撑着精神咬着牙,当时的样子可吓哭了几个孩子,还以为水鬼现形了……”
苏幄端着碗听得一愣一愣的,画面感太强,一帧帧画面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浮现,若不是在清醒的时候体会了裴越那丧心病狂的“赌一把”的决定,她差点就信了这套鬼说辞。
只是想不到这男人还挺会一本正经地瞎编编,她是不是该谢谢他这么艰难也没有抛下她任她葬身鱼腹?
本来还有点小感动,可猛然想到这一切苦难她原本是不需要经历的,就不由得憋屈起来。
苏幄化悲愤为食欲般吃完一整碗白粥,当她放下手里的碗时,灵光一现,忽而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不禁秀眉轻挑。
阿蕾刚刚说……叔叔?
她苏幄是姐姐,裴越是叔叔?
阿蕾看着眼前的人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不禁打了个冷战。
“姐……姐姐,你还要吗,再给你盛一碗?”
说着拿起那个吃得一干二净的碗转身就要出去,不防被她拉住。
“等等,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
“你知道姐姐和叔叔是什么关系吗?”
阿蕾青涩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是……情侣吗?还是夫妻?舅妈那会儿还说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这紧要关头还对你不离不弃,着实不易,都说他对老婆好着呢。”
?
苏幄嘴角抽了抽,看来那份证据对他来说真的重要至极。可是从阿蕾的疑问句来看,这种亲密关系似乎并没有得到当事人确认。
“他知道你们这么夸他吗?”
潜台词:他知道你们这么造谣吗?
阿蕾眨巴着清澈的眼睛,“巴穆告诉他,他笑了,估计蛮高兴的吧。”
苏幄顿时语塞,笑是笑了,可未必是因为高兴,不知他又在盘算什么……
接下来这半天裴越都没来看过她,这倒让她有些纳闷,他就这么有把握她不会偷偷潜逃?
她活动了下四肢,这副刚刚大病初愈的孱弱身体确实走不了多远,估计半路就被他拎回来了,尽管她暂时没有逃跑的打算。
如今这孤男寡女的相处模式可是能快速增进感情的方式啊,就是比较费荷尔蒙。
见阿蕾弟弟妹妹追着狗玩闹经过门外,她叫住了他们,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里,她大概知道这个孩子们口中“凶巴巴的叔叔”在干嘛了。
瘸着腿还四处转悠,看似漫无目的实则熟悉地形,他和她滞留在这两天了,即使是地毯式搜查,只怕也用不着多久就会有人马找到这一片来,黑道也好白道也罢。
入夜,天冷得快,跟白天相比仿佛不在一个季节。
苏幄、裴越跟阿蕾一家老小围坐在一堆柴火边吃晚餐,还有阿蕾舅舅和怀孕的舅妈,那个有份将她和裴越从水里捞上来的男人,正热情地招呼着他们,若非裴越态度较为冷淡,他可能已经给他夹了满满一碗肉了,若非苏幄说自己大病初愈不能沾腥腻怕也不例外。
柴火上有个小瓦锅,里面的白粥正沸腾着,绵软香浓。
见孩子们眼巴巴看着一盘盘的肉却拘谨畏缩的样子,苏幄给他们夹了鸡腿鹅腿到碗里,也给阿蕾年过八旬的奶奶夹了一大块肉,倒惹得老人家情绪激动起来说了一串话,只是这少数民族的语言她一个字也没听明白,只好让阿蕾翻译并安抚老人家情绪。
这几大盘肉对于一个贫困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花销,裴越混社会多年深谙上下打点开路获取便利的道理。
她看了身旁无动于衷默默喝粥不吃饭的男人一眼,用只有他听到的音调道,“做的不错。”
男人动作一顿,冷睨了她一眼。
就在大家餍足放下碗筷之际,老巫医也上门来了。
裴越站起之际有些不稳,苏幄及时扶了他一把,不料男人得寸进尺,整个人几乎挂在她身上,倒让她有些“举步维艰”,咬着牙把他带到阿蕾弟弟的房间,不料他停下脚步指着她睡的屋子。
“进这间。”
“?”
“别想耍花样,逃跑失败的后果你承受不起。”
“……”
弥桑里先看了苏幄的情况,确定她无大碍后没再开药,只说了一串她听不明白的话,经阿蕾翻译大抵就是多喝水多休息多走走晒太阳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