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还没张嘴,山阳又笑了一声,道:“我真是痴了,这个时辰,母妃应当在饮宴才是。”
话落,山阳关上了窗户,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将她梳妆台上的一个小匣子打开,将里边的珠钗倒了个干净,而后捧着匣子,打开门,还没等她抬腿,门内门外的内侍宫女们都跪了一地,她叹了口气,向后退了两步,点了门外的一个小丫头,命她将这匣子装满院内梧桐树下的土。
小宫女双手颤抖地把匣子递还给了山阳,山阳咬了咬唇,接过匣子。又命内侍去为她折了一小截树枝,山阳轻轻地将树枝放在土上,盖上了满是故土的匣子,轻声吩咐嬷嬷梳妆。
傍晚,山阳终于等来了饮宴结束的萧贤,任由萧贤背着她,送她踏上离乡路。
因为远嫁,山阳只是乘坐小轿绕着临近的街道转了几圈,接受沿途百姓的叩拜。而后轿子停在了鸿胪寺的驿馆前,大宛的使臣恭敬地迎她进了院子,让陪嫁的嬷嬷侍女们替她梳洗,明日便拜别圣人,启程回大宛。
走了大概三四个月的时间,山阳终于到了曾经她认为的蛮荒之地。一路上,她所遇到的无一不颠覆着她对西域诸国的认知。这里的人并不茹毛饮血,对人也是十分的亲善。一路上,高高耸立的雪山,碧蓝色的湖泊,开阔的天际都让她心生感慨。这里并不是繁华热闹的长安城,可别有一番不染纤尘的神秘。山阳第一次觉得,自己整日沉浸的离别愁绪是多么的矫情,她身为皇族儿女,自当胸怀广阔,为大梁和西域的百姓,牢牢维系住这宁静的生活。山阳也做到了,她努力学习大宛的文化,也把中原的文化带给大宛,了解大宛之后,她又放眼西域,帮助大宛和西域其他国通商。她不仅获得了她的丈夫,已经是大宛王的大宛五王子的尊敬,更获得了大宛子民的尊敬。她在大宛的五十余年间,西域和中原互通有无,再无一丝兵戈。
可山阳公主离京后的长安,却一片风起云涌。山阳公主成婚前一日,大宛使臣告知圣人鸿胪寺卿想和他的手下做马匹交易,并且呈上了他们交易的证据,并声称此事他并不知情,一发现有问题便来告知圣人了。大宛使臣再三叩拜,称他们并无不臣之心,尤其是圣人看得起他们,将真正的金枝玉叶嫁给了他们,他们不会做对不起圣人的事。圣人再三安抚,告知此事不会影响大梁和大宛的关系,使臣这才安了心,高呼万岁,留下起了异心的手下,回了驿馆,安心等待山阳公主的轿舆,待山阳公主行了婚礼,第二日便启程回了大宛。
而等着大宛使臣走了半个月后,圣人下旨捉拿鸿胪寺卿,命廷尉严加审讯,最后得知是老五萧贞命他利用职务之便秘密接触西域各使臣的。圣人气的砸了他最喜欢的一方端砚。
“逆子,该死的东西!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萧统不再看跪在地上的萧贞,也不顾门外萧贞生母刘美人的哭喊求饶声,沉着脸吩咐道:“皇五子萧贞,忤逆犯上,通敌叛国,废为庶人,赐酒一杯。其母刘美人知情不报,同罪论处,赐白绫一条。其妻伍氏,夫妻一体,同罪论处。朕也不想看到日后你的子嗣为父报仇,毁我大梁江山,所以一并论处了吧。”
说到这儿,圣人踉跄了一下,看着三思命人绑了萧贞离宫,再也忍不住趴在了龙案上。皇后得知消息,匆忙从宫中赶来,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一位疲惫至极的老人。
“萧郎。”皇后声音有些哽咽:“这不是你的错。”
“皇后。”圣人拍了拍范氏的手,喃喃道:“我如今终于明白了为何父皇笃信佛教,甚至几次要出家啦。我不过就是处死了一个儿子,便如此心痛,父亲当初失去的,可是他满怀希望,继承了他所有志向的儿子啊!”
“萧郎,将贞儿关起来不可以吗?”皇后有些心疼圣人。
“不,我要让世人明白,叛国的下场,只有死,无论是谁。”圣人端坐起来,双拳紧握:“不管是谁,都得死。”
“好。”皇后拉过圣人紧握的手,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拳头,轻声地说:“我和贤儿,永远站在你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