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摆在一个小陶碗里,青灰青灰的颜色一如后世。熊荆用手捏了捏,很细,有摸面粉的感觉,再捏捏碗底的,又感觉磨得有些粗。
水泥如果没有磨细会怎么样?他不知道,没人知道,但不细的水泥总是不对,说不定房子造起来就塌了。可再想想,难道人没有使用火就不能吃饭?青霉素没有发明就不能生孩子?根本不是。水泥,确切应该叫做硅酸盐水泥——
这是苏联的叫法,后人因袭。一切高科技产品,如坦克、导弹、飞机、电报、计算机……等等等等全是俄国人发明的,只是因为沙皇政府的腐朽和无能,这些发明统统都留在了图纸上。不过水泥很幸运,‘苏联的历史研究工作者,根据确凿可靠的资料揭露了历史的真实性,已证实水泥是在1824年以前由俄国人发明的……英国人阿斯丁只是在1824年取得了专利权罢了……’
——更确切的说法应该叫做波特兰水泥,不是没有300目筛子就造不成的。
这是熊荆后世的记忆,当时忘了为什么会去了解水泥。但这种回忆让他有些不适:楚人也好、秦人也好、天下各国都好,吃饭前总要祭食。何谓祭食?祭食就是将一些粟米、肉菜置于案上一角,表示自己不忘前人制食之恩德,故而每次用膳都要祭奠一下。
先人纯朴,后人无德,熊荆念及此有些不适,又感觉沉重——他要祭奠的估计是全人类。
“大王?”大王的手在碗里面捏呀捏,半天都不说话,陶述不得不低声想问。
“恩。”熊荆回过神来,“有些磨得不细。”
“确实不细。”陶述重重点头,“然臣等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更好的办法……”熊荆是来看水泥的,也是来想办法改变生产工艺的。“带我去看看磨盘。”
磨盘在混凝府内的一个工棚里,实际就是豆腐石磨的放大:两个直径约一米二左右的石磨彼此重叠,捶碎的生熟料通过上端的喂料口喂入石磨,以牛驱动。可能是水泥生熟料的硬度远胜于菽豆,一个稍小一点的石磨拆开放置在一旁,上面刻磨齿已经磨得很浅很浅了。
陶述道:“禀大王,石磨石质需坚,不坚便会如此。”
“一天能磨多少公斤?”熊荆不关心石质,他只关心效率。
公制度量衡已经在造府内部使用了,陶述答道:“一日或有六十公斤。”
“六十公斤?!”熊荆先惊讶后如常。牛驱石磨,一天能有六十公斤已经不错了。
“敬告大王,臣已使人遍寻溪水以建水磨,水磨定数倍于牛磨。”大王视察混凝府,工尹刀自然要陪同,玉府府尹也在,另外还有封人以及司徒。封人主管筑城,相当于后世的建筑师或总工程师,负责绘制图纸、计算物料,司徒则组织施工。
“数倍于牛磨?”水库还没建起来,熊荆尚不清楚水力的效率。
“然也。”工尹刀似乎做过了试验。“水冲石磨,其速六七倍于牛磨。磨粉全在转次,转次多了磨得便多了,故臣以为水磨一日可磨三、四百公斤。”
“能磨细吗?”熊荆还是觉得水泥要细,但他暂时没有办法定义要多细。“去拿游尺来。”
游标卡尺的精度能达到0.05mm,那就以0.05mm来定义水泥的粗细。卡尺很快就送来了,然后面面相觑的臣吏和工师傻愣看着大王用卡尺去量那些水泥粉末。
“生熟料都必须在0.1毫米以下。”熊荆凭借自己的手感判断标准。这种做法与19世纪判断水泥质量完全一样,那时候也只能靠手指捻水泥粉末。
“唯!”陶述等人立刻答应。一切皆有定制是造府自去年以来的规矩,事情做不成做不成是另一回事,可规矩就是规矩。
“我以为,可以用风谷车来筛选粉末。”熊荆再道。
造府木作区今年又新造出两件东西:其一是独轮车,其二是风谷车。风谷车根据重量去除稻谷中的杂质、瘪粒和秸杆屑,那以同样的原理,小于0.1mm的生熟料粉末可以被风吹走,剩下大于0.1mm的粉末则会进入下一个磨盘继续磨粉,直到被风吹至合格的通道,送去煅烧或者包装为止。在熊荆的想象中,这是一个三磨甚至是四磨的筛选体系。
只是即便是这样严苛的标准,他说要求的水泥细度也不过在60平方—120平方/千克(0.1mm-0.05mm)之间,大约是19世纪末期的水泥细度标准,二十世纪初粗磨水泥的细度达到了200平方/千克,后世中国普通水泥的细度标准则为300平方/千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