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蛮夷也……哈哈。”由谢邑入楚,追着熊荆入郢的秦使昌平君熊启闻言大笑。
楚国和秦国有些类似,很长一段时间被人称为蛮夷。春秋第一霸齐桓公更是率大军兵临汉水楚境,兴师问罪。风牛马不相及一语,乃是楚使屈完询问齐桓公为何到此之言。楚乃蛮夷,直至立国四百年后的楚庄王,楚国方一改蛮夷习性,学习中原礼法。
“新王如此言语,荆臣如丧考妣。要知荆国唯行礼法之前,叔伯弑杀侄儿,夺其王位之事缕缕不绝。新王言自己乃蛮夷,岂不是要那些叔伯就此弑君夺位嘛。”看着哈哈大笑的丞相,跟随与熊启一同赴楚的李斯即便觉得有些怪异也不敢多问,只能转述听来的一些议论。
“谬也。”扳倒吕不韦李斯立了大功,他是楚人,老师又是楚王太傅,熊启自然要他和自己一同赴楚。“武王、文王时,荆国便似今日之秦国,中原各国谈荆而色变,然研习中原礼法后,便出了怀王那样的昏君。新王称己为蛮夷,将来或可有一番作为。”
昌平君年近四十,一言一行都与秦人无异,然而身为熊氏子孙,首次赴楚不免有些激动。言毕他见李斯似在思索,当即问道:“子斯递国书否?”
“臣下已递国书。”李斯道。“臣下亦见过老师,老师已许我劝新王与大秦相和。”
“哦!荀卿先生乃赵人,为何愿意为我大秦游说?”熊启有些诧异,他没想到李斯真说服了荀况。
“老师虽是赵人,然其早年便有入秦助大王一统天下之志。今老师为楚王大傅,而非赵王大傅。于楚而言,自然是和秦为上,盟赵为下。”师徒再会已各位其主,好在现在现在求的是休战,而非与楚为敌。
“大善。”熊启越听越高兴,赵使先到郢都,虽有阳文君为马前卒,但阳文君是楚人,一些话不能说的太过。身入郢都,他才觉得姑母真是高瞻远瞩——欲游说楚王,后宫必要有秦国嫔妃,不然根本不知道楚王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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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欲与赵为盟否?”王宫正寝,朝中重臣聚于一堂,正商议和秦、盟赵之事。沈尹鼯铁了心盟赵,他甚至建议现在就把秦使赶出楚国,但淖狡、昭黍等人却认为应该先与秦使一谈,若秦国真心和谈,与其互盟也未尝不可。
“盟赵有何利弊?”熊荆问道。朝臣之中,他比较信赖淖狡的建议,同时也相信昭黍的人品。
“盟赵……”沈尹鼯也想开口,只是大王问的是淖狡,他只能欲言又止。
“盟赵乃以赵助我,令秦国不敢再伐我。”淖狡道:“我军拒秦,盟赵拒秦,皆为拒秦。然若秦使果真欲与我军和,和秦并非不可。”
“大王,秦乃虎狼之国,不可亲也。”沈尹鼯马上接口。“纵使秦使与我和,然无信无义之秦绝不可信。唯有与赵为盟,放得安宁。”
“大宰谬矣。”大司马府府尹鲁阳君也在朝议之列。“我军与赵为盟,虽可威慑秦人,然若秦国攻赵甚急,我楚国救赵否?”
“楚赵两国,铺车相依,唇亡齿寒。秦国攻我,赵国已出兵,秦国攻赵,我楚国自当相救。诸次合纵,皆因各国存私念、贪小利而攻秦不得。昔蓝田之战,我军久攻必可拔下咸阳,然韩魏两国受秦人之说因而袭我,大军不得不退走。今韩魏两国言及此事,自是痛心疾首,当年若不是韩魏为秦人小利所动,怎会有今日之难。”
蓝田之战乃楚国为丹阳战败进行的复仇之战,其时秦军攻齐,国中兵力不足,若能久攻,说不定真就拔下了咸阳。这是秦国距离灭国最近的一次,因而楚人每每提起,皆不甚唏嘘,韩魏提起,则是懊悔连连。沈尹鼯知道大家心里想什么,特意提起此事,好使众人反秦盟赵。
楚秦数百年姻好,皆葬于因张仪所欺、楚怀王怒而发兵的丹阳之战;而楚国的劫难似乎也由此开始,垂沙、鄢郢,每战都是亡人失地、狼狈不堪,迟至今日,居然期盼赵国出兵相救。
“臣请大王召秦使相谈再做定夺。”众人心中全是对秦人的仇恨,这时候宋玉说话了。
“正是。还请大王召秦使相见再做定夺。”昭黍也道,这样的大事他素来慎重。
“臣也请大王召赵使相见。赵国此次出兵二十万救我,当先召赵使。”箴尹子莫也道,他和沈尹鼯一样,皆以为楚国当盟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