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告大王,已进三十七步。”前进步数有人谨记,这事关两军胜败。
“三十七步!”熊荆无语。随着自己的前进,侧后布置的弓箭已经不能支援自己前进,荆弩虽然还在射击,但秦军阵列拥挤,不少荆弩没有射中夷矛阵正前方的秦军,射杀的是夷矛阵侧方的秦军。只有正前方的秦军身死,夷矛阵才能大步前进。
“大王勿忧,只要前进,我军必胜!”夷矛阵不知捅死了多少秦军甲士,可缓慢推进中,前排的秦军身死了,后面马上有人新补上来。宫甲握矛的手不但发麻,虎口也是崩裂,卒长庄去疾正退至阵后休息。
“来得及吗?”熊荆问道。前进中,他无时不刻在意后方大营的火光以及那面旌旗。
“必然是来得及。”庄去疾断然道,他说罢就要冲至前列,但这时候熊荆的目光突然一变,由平静而震惊、由震惊而失望。
后方幕府,那面高悬着的旌旗、那面猎猎飘扬着的旌旗,居然落下了!
“啊——!”不自觉回望的庄去疾目眦尽裂,神经强韧如他也禁不住啊了一声。他的异动让更多士卒回望,回望又使得更多的人万念俱灰。
楚军败了!旌旗是楚军之旗,旌旗落下等于主帅战死、等于楚军大败。
“跪下!”熊荆忽然说话了,他只说跪下,心中悲疼的庄去疾对此不解。
“跪下!”熊荆再道,他拳头攥紧,牙紧咬着。
“大王……”庄去疾不解大王之意,但持旗的卫士赵羽明白大王要干什么。
“既然我是大王,那便跪下。”熊荆看着赵羽,目光不再有一丝失望,只有王者的坚毅。
“大王万万不可,秦人弩箭……”赵羽大力的摇头,可膝盖还是跪下了,只是当他把旂旗狠狠插入草地时,一个寺人冲上前来,乖巧的趴在那里。熊荆踏上他的背,继而踩在他的肩上,寺人抓住他的皮履缓缓起身,好让身长不到五尺的熊荆高过一干甲士,立于众人之上。
太阳已经西斜,可阳光一旦照射在铮亮的铁甲上,依旧闪耀着刺眼的光芒;那件韎色披风在混乱的战场上依旧显眼,这是血的颜色,红的让人心跳加剧。
“大王……”王卒中有人惊呼,列阵于后的他们看到的只是旂旗,根本不知大王就在旂旗之下,自己是跟着大王前进。
“大王——!”锥形阵两侧,楚军徒卒讶然,他们许久没有看到大王,却不知大王已经杀入秦军之中。
“荆、荆王……”楚军能看到大王,秦军也能看到。一些甲士遥指过来,目光变得热切。
熊荆缓缓转了一个身,他背对着秦军,面朝着大营。此刻,似乎所有厮杀都已停止,两军士卒望着战场的中心、望着突然出现的他。
“成败之机,在此一举……”熊荆嗓音难得响亮,北风吹拂下,他的声音清晰的传到阵后,甚至传到幕府和大营。“……是为秦人之奴,还是为我楚国之民,亦在此一举!”
嗓子几乎要撕裂,熊荆还是忍疼把一句话说完。他看到无数张脸,满是血污的脸、满是疲倦的脸、满是疑惑的脸,这些脸看着他,脸上的眼睛也看着他。痛苦和迷茫、祈求与期望、全在这些目光中。他明了这些人的意思,他甚至能听见他们的心跳……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手指向北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道:“楚——人!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