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玉声平生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比太平村更无聊和无趣的之所:这个地方就是萧音坳。
这里人每天都过着按部就班且寡淡无味的生活:所有人如同约定好那般天一亮就起床,然后就开始各自的工作。有的种地、有的浇花、有的挑水、有的做饭,还有的会在那湖边晨读,而剩下的反正就总有各色各样的事情忙碌,整个萧音坳都处于一种自给自足的状态,这里仿佛就是一个遗世独立的天地,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理所应当。
无所事事总是在忙碌的潮流显得格格不入,没多余的闲人来与洛玉声聊天,更别提有人来陪她玩儿了。
前段时日因为要照顾洛淮鸢,洛玉声每日几乎是衣不解带地整日守候在他身边悉心照看。由于洛淮鸢的情绪不太稳定,洛玉声丝毫不敢马虎松懈,寸步不离地守候着洛淮鸢。
一开始头三天,洛淮鸢每天都会闹上那么一趟,就像他刚醒过来时那般,不吃不喝失去理智,手可触及处拿到什么就砸什么。忘叔怕洛淮鸢伤了他自己,于是只好给他灌下些宁神镇定的汤药,让他昏睡上大半天,也让身边的人有喘息缓和的机会。
后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药物的作用,还是洛淮鸢自己开始接受这个现实,到了第四天他没有在发狂,而且也开始进食,虽然吃得很少,但是足以让洛玉声稍感欣慰了,虽然洛淮鸢以后可能看不见,但是只要他活着洛玉声就觉得其他的缺憾都不重要了,好死终归不如赖活着。
忘叔见洛淮鸢的情况有了好转,于是有多派了两个人来替换洛玉声。这段时间洛玉声几乎每天只能睡上不到两个时辰,而且她还有亲力亲为地照顾洛淮鸢,整个人明显比刚来萧音坳是消瘦了许多,也憔悴了很多。不过好在洛淮鸢现在已无大碍,洛玉声的付出也算是有所得了。
这日洛玉声又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她每天至少都睡上六个时辰,恨不得把之前的觉都要补回来。
洛玉声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走出房门,今天天气晴朗,这深山肃秋时节,总是阴雨绵绵,难得一见阳光出来后,洛玉声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自然是憋不住的。
“这样好的天气不出去玩也太可惜了。”洛玉声当即便决定出去转转,说不定还能碰上什么新鲜事。
可惜,事与愿违。洛玉声怎么也没想到这萧音坳当真是没有一点乐趣而言。除了那些山山水水飞禽走兽,其他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索然无味。
洛玉声觉得这里的人都被关傻了似的,而且谁都不爱搭理她似的,问什么话要么摇头,要么就说不知道。看起来他们平时肯定一丁点娱乐活动都没有,不然怎么能够这山沟里乏味的生活呢?
逛了半天洛玉声一无所获,她觉得走的有些累了,于是便爬到一棵树上准备休息会儿。
洛玉声翘着脚刚在树杈上躺了一会儿,她那敏锐的耳朵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不疾不徐而来。洛玉声向外侧了三分,只见居然是哑丫头和一个女子走来,她们一个提着一桶水带着抹布,一个端着托盘上面花花绿绿的,好像是几碟点心似的。
洛玉声一下子坐起身,探出个脑袋瓜子好奇地观察,只见那二人顺着一条小路而上,去到了一座二层小楼。
哑丫头她们进到了房间,放下东西开始收拾起来。过了好一阵子,哑丫头她们完成了所有工作,放下了碟子又带走了原先放在桌上的东西,关好门后随即离开。
洛玉声“跐溜”一下从树上滑下来,尾随而至然后躲在外面,一直在外偷听里面的动静。可是除了些轻微地磕碰声外,没有其他的异样。也对,哑丫头又不会说话,难道还能指望她们在里面唱大戏了不成?
直到见她们离开后,洛玉声便立刻溜了进来。推开房门屋内一尘不染的场景映入眼帘:布局规整且雅致,陈设虽简单却精美。里面的家具被擦拭得十分干净,除了有一些盆景装饰,墙上也挂了不少字画。
洛玉声不懂书画,只觉得那画中的山水很是生动,洛玉声看出来那风景画的是萧音坳,而那些字写得也比自己好多了。
“啧啧啧,这房间可比我住的那间漂亮多了。”洛玉声环视了一圈感叹到:“谁会住这里呢?”洛玉声来了这么久也没想出来会是谁。
洛玉声在空旷的屋内转了一圈,目光立刻被桌上那几碟花花绿绿的东西所吸引,瞬间两眼放光。
“点心!”洛玉声激动地喊了一声。她扑腾到桌边,三个盘子上是洛玉声从未见过的糕点。忍不住地咂巴嘴:“看起来还不错。”
洛玉声拿起一块儿放进嘴里,咀嚼了两下脸上瞬间露出惊喜的表情:“天啊这玩意儿也太好吃了吧!”外皮酥脆内馅是绵软还淡淡的清甜味,咬上一口嘴里充斥着一股果香像是橘子。
洛玉声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一个,正准备试另一碟里的点心,她刚拿起一粒正准备塞进嘴里,忽然背后传来了一个令她“害怕”的声音是“谁允许你进到这里来的?”
洛玉声吓得手里的点心都摔到了地上,她闻声回头脸色煞白,这个严肃的声音,整个萧音坳除了那个整天不苟言笑的忘叔还能有谁。
“我……我……”洛玉声连着倒退了两步,能言善辩的她看到忘叔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也紧张得一时语塞:“我就吃了一个而已。”
忘叔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碎渣,朝着洛玉声的方向走上前来,洛玉声被忘叔那凌厉的眼神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不就是吃了你一个点心吗……要不是你吓唬我……也不会弄脏地板的。”洛玉声与忘叔的对视只能停留片刻,再多看一眼洛玉声都觉得自己会有“当场毙命”的危险。
忘叔微微皱眉,语气稍微重了些:“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出去。”说罢他就转身走到门口,洛玉声赶紧跟在忘叔身后。
忘叔再次将门关好,洛玉声在心里纳闷了:看样子这也不是他的房间啊。洛玉声本想扭头就闪,躬下身子刚猫着走了两步,就被忘叔叫住。
“你上哪儿去?”忘叔一声严厉的呵斥,让洛玉声不由得全身抖动了一下,汗毛都竖了起来。
看来今天自己是逃不过了,洛玉声咬咬牙硬着头皮转过身来,一脸无辜:“大叔,我真不是故意的,刚才我就在里面看了看,什么东西也没碰……”洛玉声停顿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拍了拍脑门:“对了,我一时嘴馋还吃了块点心,要不我掏钱赔给你?”洛玉声也只能想出这个补救方法了。
忘叔上下打量着面前的洛玉声,满脸都表现出嫌弃和无奈:“随我来。”忘叔丢下这句话后,径直外走去。
洛玉声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完了,看这个样子是不会放过我了。”洛玉声抱头揉搓着自己的头发,还是无可奈何地跟在后面,谁让她现在是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呢。
翟俊端着给洛淮鸢准备的药汤正往他院子里走,刚进到一半就看见洛淮鸢已经下了床。他双手在半空中小心的摸索着,一步一步地往门口的方向挪动。
“小心!”翟俊话音刚落,洛淮鸢就踢到了门槛而被绊倒,“咚”地一下重重地朝前扑倒在地。
翟俊赶紧三步五步地冲上前去,腾出一只手去搀扶洛淮鸢。
洛淮鸢这一跤虽然没有受伤,但也肯定摔疼了,可是他愣是一声不吭,没有半点儿多余的反应。
“快坐下,慢点。”翟俊小心地确认洛淮鸢落座:“才走开一会儿怎么就下床了,你要什么吩咐一声便是。”
洛淮鸢听了翟俊的话,心中顿生一股薄凉:“我现在在你们眼中到底同一个废人没什么差别了。”洛淮鸢何曾想到过自己此刻这样,虽四肢尚存,却困于那卧榻的方寸间地。所有的计划打算和他本怀有的那些个希望,也都已经与自己渐行渐远甚至不复存在了。
看着洛淮鸢越发消沉的脸色和垂落的肩头,翟俊知道方才那句话戳到了洛淮鸢的痛楚,虽然洛淮鸢还敷着药被布条眼睛被布条遮住,但是翟俊依旧能感受到他的失落,于是便赶紧改口:“嗨,我这不是怕你磕了碰了什么的,万一伤到你自己,你姐可得找我麻烦了。”翟俊此话倒是不假,洛玉声第一次把洛淮鸢交给他时,足足对自己交代一个时辰,洛玉声要翟俊在自己的监督下全都照着做一遍后才肯罢休。
洛淮鸢略微轻叹一口气:“我现在和一个废人有什么区别?这一次你能帮我,难道还能指望以后随时都有人在我左右不成。”洛淮鸢一想到今后的生活可能都需要别人照拂,这让他始终难以接受。
翟俊理解洛淮鸢内心当真是纠葛痛楚,但也只能言尽于此:“别想太多了,我们还是先把药喝了吧。”
翟俊将药碗放入洛淮鸢手中,温热苦涩的气息弥漫开来,这味道让洛淮鸢尾部开始难受翻腾。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地把碗捏住,翟俊警惕地看着,心想着他不会想把那碗给摔了吧?
“快喝药啊,凉了就不好了。”见洛淮鸢没动静,翟俊稍微催促了一下。
洛淮鸢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翟俊这才松了口气。翟俊递来手巾洛淮鸢却没有接,反而开口言到:“翟大哥,敢问一下绝患现在何处,也就是我的马。”
“在牛棚,和那些耕牛呆在一起,好着呢。”
“那可否劳烦翟大哥带现在我去看看它。”一说到“看”这样的字眼,洛淮鸢又有些难受了,他现在哪还能够目睹这世间万物,只好改口道:“摸摸它也好。”
“没问题,我即刻带你过去。”
翟俊搀扶着洛淮鸢将其带至牛棚,没想到刚一踏入,绝患就像是嗅到了洛淮鸢的气息般,立刻变得异常兴奋开始在棚里来回走动,还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绝患!”洛淮鸢似乎也感受到了它的回应,加快了脚步让翟俊把他带到绝患身边。
洛淮鸢来到绝患跟前,立刻把脸贴了上去,抱住它的身体,手掌抚摸着它身上的皮毛,还是那样温暖和坚实。
绝患在洛淮鸢的轻抚下,很快地平静了下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把头刻意地凑了过去,与洛淮鸢的脸贴在了一起。好像它知道了他遭遇了什么,想要尽自己的努力去安慰对方一番,它似乎能够感受到这个曾经救回过自己生命的人,他现在很难过。
洛淮鸢微微侧过身对翟俊说到:“翟大哥我想与绝患单独呆一会儿,行吗?”
翟俊看了看洛淮鸢又看了看马,面露为难之色:“可是只留你一人在此,你现在也看不……”翟俊语滞硬是将那个“见”字给咽了下去:“这里到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物件,太过杂乱,我也是有些担忧罢了。”
“翟大哥请放心,我就在此处坐会儿,绝不会胡乱走动,你要是放心不下,一会儿来寻我便是。”洛淮鸢的态度诚恳且面目语气平和:“我也知道翟大哥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必为我留在这里,大可放心而去。”
翟俊思量了一会儿,打量着洛淮鸢并无任何异样,看得出他对那马的感情相当深厚:“好吧,我也听闻过这马也算得上你的救命恩人。”翟俊到底还是妥协了:“这样吧两个时辰后你该服第二次药了,到时候我再来接你,可好?”
“没问题。”洛淮鸢点点头。
翟俊便这样离开了,临走前他还不忘清理了一些近处的杂物,生怕让洛淮鸢碰到,这才放心地走了。
直到听见翟俊的脚步越来越远,然后彻底消失。洛淮鸢才叹出一口闷气,在这四下无人之地显得格外沉重时长。
洛淮鸢摸着绝患的脸,顺着缰绳解开了系在柱子上的绳结。洛淮鸢牵着绝患,凭借着进来时的记忆,小心地挪动着步伐,连着磕了几下后,居然将绝患顺利地带出了牛棚。
洛淮鸢也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他略微有些吃力的翻上马背,然后骑着绝患就这么信马由缰地不知去了何处。
洛玉声小心翼翼地尾随在忘叔身后垂头丧气的,可心里却一直敲着小鼓“咚咚咚”的,洛玉声觉得这下自己算是栽跟头了,平日里她就对忘叔怵得慌,这次当场被他拿住,那还不得好好整治她一番才会罢休!
走了好一段路,忘叔把洛玉声带到一厨房后院,地上还有几大箩筐里面装满拉一颗颗比指头大一点土黄色圆溜溜的果子。
“诶,这是什么玩意儿?”洛玉声的好奇心让她将先前的害怕抛诸脑后,迫不及待地跑上前拿起一颗用手指触碰那果子:“皮还有点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