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盈袖最不喜欢这样沉闷的气氛,尤其是在吃饭的时候。香盈袖偷偷瞄着正襟危坐的宇文昊,她不喜欢和这个所谓的皇帝干哥哥吃饭,他每次来都板着个脸,也从来不会和他们说笑。其实在香盈袖看来宇文昊对照儿并没有那么好,以前他从来都只过问照儿的功课学业,现在也只是叫他成天做这个做那个的,害得照儿常常不能在宫里陪她玩儿。但是宇文昊对那个宇文烈就不同,常常是笑眯眯的,和蔼可亲,还把他当个宝贝一样留在身边。香盈袖就想不通,为什么照儿做事做得最多,却就是讨不到皇帝哥哥的欢心呢?
宇文照早已就观察到香盈袖嘟着个嘴一直在看父皇,他干咳了两下想引起香盈袖的注意,可她愣是没反应。他知道父皇不喜欢被别人这么盯着,于是宇文照端起酒杯站起来:“父皇,儿臣敬您一杯,愿父皇隆体康健,福泽绵长。”
香盈袖回过神来,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她也立刻将自己杯子里斟满酒,然后站起来:“盈袖也祝皇帝哥哥万事如意,祝母后玉体金安,也祝我大周风调雨顺国运昌隆。”
“好,好!朕就借照儿还有皇妹的吉言了。”宇文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还是我们郡主会说话,这一趟出去还真是懂事了不少。”郑太后附和道。
宇文照坐下后看了香盈袖一眼,暗示她不要再走神,香盈袖也嘴角上扬以一个微笑回应。
这时李满走进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托人送来了一些菜肴,说是给大皇子和郡主的。”
“宣。”
李满带进来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太监段为显公公和几个宫女。
“段为显参见皇上、太后娘娘、大皇子、和郡主。”段为显一进门立刻跪下来请安。
“平身。”
“谢皇上。”段为显起身后身体侧了侧:“皇后娘娘让小的给皇上、太后、还有大皇子和郡主送了些可口的菜品过来,这些菜都是皇后娘娘亲手准备的,专为大皇子和郡主接风洗尘的。”
“皇后真是有心了”,宇文昊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为何皇后嫂嫂不亲自过来一趟呢?也好与我们同用。”香盈袖眉毛一挑故意多了一句嘴,宇文照赶紧瞪了她一眼。
“回郡主,皇后娘娘说皇上和太后许久未见大皇子和郡主,一定有很多体己话要说,自己就不便过来打搅了。”段为显不疾不徐地回答道。
“还请段公公代我谢过母后关心,儿臣定会好好享用这佳肴的。”宇文照赶紧起身拱手回礼,也是在为香盈袖刚刚冒犯皇后的行径解围。
“朕今天没能陪皇后吃饭,还望她见谅。”宇文昊看起来有些愧疚,自己不但临时取消了与皇后的晚膳,但皇后却如此懂礼数识大体,他很是欣慰。
“皇上不必忧心,皇后娘娘说了还请皇上不要挂心于她,晋王殿下今晚会在甘酲宫陪皇后娘娘用晚膳。”段为显就是为了讲这句话才来的。
“喔,烈儿今日进宫了?那你回去告诉皇后,朕晚一点儿会过去看她和晋王。”
这皇帝哥哥果然还是喜欢宇文烈多一点,香盈袖看着若无其事的宇文照,由衷地为他叹了口气,他怎么就能如此镇定。历朝历代哪个皇子不是使出浑身解数来争取皇帝的宠爱与青睐,可他倒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就知道埋头苦干不知道为自己争取。
“奴才这就回去通传皇后娘娘。”段为显完成了任务,乐得屁颠屁颠的走了。
香盈袖就知道这个皇后不会那么好心地派人来探望她和宇文照,其实就是想把皇上给争到她那边去。来送东西是假,来抢皇上是真。
果然,宇文昊吃完了饭就准备往甘酲宫去。郑太后让宇文照和香盈袖送宇文昊到门口。
“儿臣恭送父皇。”
“盈袖恭送皇上。”
宇文昊看着跪在地上的宇文照,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朕有空了再来看你。”然后就这么离开了。
宇文昊来到甘酲宫,皇后和宇文烈已经跪在地上接驾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
“儿臣给父皇请安。”
“快起来吧。”
“谢皇上,谢父皇。”
宇文昊伸出手去牵皇后,皇后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了一朵花:“陛下今天应该在云祥宫陪太后和大皇子的,怎么还是过来了?”
“朕陪母后还有照儿吃了饭,就想着皇后你这边,本来说好今天是来陪你的,这不烈儿正好也进宫了,朕当然要来看看你们。”宇文昊在晋王面前从来都是慈父模样。
“皇上整日操劳,还能记挂我们母子,臣妾何德何能,甚是感念。”皇后躬下身体很是谦卑。
“你我是夫妻,何须如此。”宇文昊把皇后的身体扶正:“况且朕也想来看看烈儿。”宇文昊把目光看向宇文烈。
“儿臣也时时刻刻惦记着父皇。”宇文烈也是一如既往的乖巧。
与刚才在云祥宫的画风截然不同,这三人在外人看来才是父慈子孝,夫妻和顺的温馨家庭场面。
郑太后让香盈袖今晚留宿在云祥宫,就不用回在宫外的娉柔郡主府了。而宇文照没有爵位一直住在宫里,所以就回了自己启兴宫去。
夜色浮若梦,朗月披星辰,此时已是子时,整个皇宫在此刻伴随着阵阵清风,显得尤为庄严肃穆,就好像也不能改变它承载的厚重,这是与江州的灵动完全相反的感觉。
宇文照心里想着那江州的事睡不着,就来到启兴宫门口的石梯上用手撑着下巴,在那里想得出了神。
“想什么呢?”香盈袖不知道从哪里蹦哒了出来,一下子跳到宇文照身边坐下来,还把手搭在宇文照的脖子上。
宇文照被吓了一大跳,用手捂着心口:“我的小姑奶奶,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你都不用陪着皇祖母吗?”
“我好不容易把你皇祖母也就是我的母后给哄睡着了,特地跑过来看你,你小子可真没良心。”香盈袖把手臂锁得更紧了些,宇文照被卡得快喘不过气,连忙拍打香盈袖的手求饶:“好了好了小皇姑,我错了还不行!”
“这还差不多。”香盈袖见宇文照投降才松开了他。
“哇,回家的感觉可真是好呀,饭也好吃床也舒服。”宇文照背靠在后面的台阶上,用胳膊撑着身体抬头看着天空:“就是这长安的星星没有外面的好看。”
“是啊,我看你把皇后娘娘送来的菜都快吃光了。”香盈袖瘪了瘪嘴,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道。
“那菜好吃嘛,再说了那是母后的心意我怎么能浪费。”宇文照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你呀你呀,真不知道是该说你笨呢还是说你单纯,那皇后是想来送菜的吗?她会有那么好心?”香盈袖点了点宇文照的脑袋:“她会这么好心来给我们送菜?还不是想把皇帝干哥哥给骗过去。那宇文烈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进宫呢?”香盈袖向来不喜欢皇后,在外人看来刘皇后贤明淑德、温良恭俭让,可在香盈袖总是对这个身份尊贵的女人一点也不待见,每次听到别人对她的赞许时,香盈袖都是不屑一顾,在心里嗤之以鼻。
“嘘……”宇文照赶紧捂紧香盈袖的嘴,还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小皇姑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以后可不能再说半个字,这皇宫里可没有绝对安全之地,任何时候都不可任性妄为啊。”
香盈袖拉开宇文照捂着自己口的手:“我知道,谨言慎行戒急用忍,这不是你天天耳提面命教导我的话吗?”香盈袖在皇宫生活多年,虽说有太后撑腰,但她也知道礼数规矩,妄议皇后可是重罪,只是她是在不服气宇文照总是被人欺负:“你要是能够再积极一些,还用得着我在这里着急上火?你看人家宇文烈哪次入宫不是都黏在你父皇身边,恨不得拿条绳子把自己和皇帝哥哥捆在一齐寸步不离才甘心,皇帝哥哥不喜欢他才怪。”
“小皇姑你就是多虑了,晋王弟长期住在宫外,不能像我一样常常见到父皇,父皇多关心他一点也是理所应当的。”宇文照其实心里清楚宇文昊的确是喜欢宇文烈多一点,宇文烈是刘皇后的儿子比宇文烈小三岁,舅舅刘申官拜京畿大都督手握军权不说,他自己又有尊贵的亲王头衔加持,外人自然都会上赶子去巴结和恭维宇文烈,没几个人把他这个没有势力又不得宠的大皇子放在眼里。不过香盈袖能跟自己说这些宇文照觉得很开心,毕竟在这人心叵测的皇宫深院,还有香盈袖是真心实意毫无保留地待他,尽管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可在宇文照心中她和皇祖母就是自己最亲的亲人了。
“你就是什么事都替他人着想而不考虑自己,就比如在江州,那么紧要的关头,你居然首先想到的是不能连累那洛玉声!你想想看要是这次你有个三长两短,你父皇、皇祖母还有我该怎么办?”一想到这里,香盈袖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你还好意思说我,当时是谁一直搂着那个洛淮鸢不撒手的,连对劫后余生的侄子都视而不见!”宇文照当时满心期待香盈袖会哭天喊地的过来迎接自己,结果却让那个洛淮鸢占了便宜。
一提起洛淮鸢,香盈袖的脸颊就染上些红晕,宇文照发现里揪起香盈袖的脸颊:“你看看你,连提一下名字脸都红成这样,看来是该让皇祖母给你说件亲事了。”
香盈袖用手肘狠狠击打宇文照的胸口:“我看你才应该让母后给你说件亲事,那宇文烈比你年纪小都已经有两个侧妃了。”
一听到这话宇文照像是被什么在心里拉开了一条口子,一下子止住了嬉闹变得沉默不语。香盈袖一下子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急忙安慰道:“照儿,我……”
“没关系,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早就忘了。”宇文照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却看得出来这个笑很苦。
香盈袖看得出宇文照极力地在掩饰自己的黯然神伤,她不知道该如何让他好受些,于是只好一把搂过宇文照:“照儿放心,你小皇姑我在此起誓,我一定寻遍大周,也会给你找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女子,让你把她给娶进门,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香盈袖说我还不忘拍拍自己的胸脯。
“那可说定了,那我也会找一个全天下最差的男子,早日把你这个磨人精给嫁出去。”宇文照捏了捏香盈袖的娇俏的鼻尖。
“你这个小滑头竟敢戏弄本郡主”,香盈袖作势要揍宇文照,宇文照赶紧一边跑到柱子后面一边继续逗香盈袖。
“说真的,小皇姑你当真不喜欢那洛淮鸢?我看那小子不错,长得不赖,武功不低,关键是人还够义气。”
“不喜欢!”香盈袖怎会松口。
“你别害羞嘛,你要是有意,明儿我就跟父皇去请旨,发布皇榜昭告天下,就说郡主思春,相思成疾,非那洛淮鸢不可。”
“你还敢说,看我怎么收拾你!”香盈袖和宇文照一边闹一边跑,无拘无束的笑声萦绕在启兴宫的房檐屋瓦上,给这个逐渐入秋的皇宫保留着最后一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