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傍晚,如果你在风平浪静的湖边看到水面上细浪粼粼,像在下毛毛雨,那就是鳑鲚鱼成群结阵到近岸浅水区觅食。”
“那时候千岛湖里的小杂鱼多如牛毛,当地人戏称,捧一捧湖水,手心就有一条小鱼。淘米洗菜时,常能用篮子兜到许多火柴棒那么长的小鱼秧子。春夏季节的水草丛里,谈情说爱的鱼打起水花啪啪响,将水面弄得波光闪烁。”
庄臣没想到刘师傅口才不错,寥寥几句话为众人勾勒出一副宁静的江边生活图。
“湖边有很多搬小罾网的,那种小罾网只有四五米见方,用两根交叉细竹竿对角绷起,一根绳子直接拴在网架上,守株待兔似的等上一会儿,用力拉起绳子,罾网就出水。”
“有时候很有收获,网心里有许多小鱼儿乱跳,有时候也能捕到鲤鱼、鲇鱼、翘嘴白和螃蟹。正经的渔民,通常将船划到一片饵料丰富的回水区域,下丝网,不论小鱼大鱼只要粘上了就跑不了。”
“小鱼挂在网眼里,出水时一闪一闪地晃动,有时一条丝网就可挂住十多斤小杂鱼。那时候小杂鱼不值钱,一毛钱甚至几分钱能买一堆。”
“渔民往往将个头大和成色好的鱼挑出来,拿到菜场卖,或是留给自己做下酒菜。剩下的那些快烂肚子的,卖给农户喂猪喂鸡,产崽的母猪吃完奶水足,鸭子和鸡吃过下蛋特别给力!”
众人哄堂大笑,这种体验很新奇,听的津津有味。夏龙阅历丰富,忍不住共鸣道:“早年我也在江边生活过,想起那种感觉很温馨。现在时过境迁,许多鱼都消失不见,受不了污染水质的折磨,比如长江三鲜中的鲥鱼。”
刘师傅叹口气,无奈道:“别说鲥鱼,就算剩下的这些小杂鱼也是身价倍增,甚至变成很多饭店的招牌菜,好几十元一盘。就拿原来渔民用来喂鸭子的泥鳅来说,只要说是野生的,最少卖到二三十元钱一斤。”
“有时菜谱上明明写着小杂鱼,等你点到却被告知卖完了。去饭店点杂鱼也有讲究,不是随便来一盆那么简单,至少你要问今天这盆小杂鱼里有哪些品种,杂不杂?”
突然好像想起什么,忍俊不止道:“前几年我在一家长江鱼馆吃小杂鱼,居然要三十五元一盘。三十五就三十五吧,当时清楚地看到那堆小杂鱼中有好几条胖嘟嘟的红尾巴肉餐,这种餐鱼体态俊美浑身是肉,最好吃,赶紧点上一盘,等着美味上桌。”
“可真等烧好端上桌,却变成清一色的翘嘴餐!将店老板找来,没想到人家还理直气壮,说翘嘴餐就是小杂鱼里最好的鱼。”
“气不过马上反驳他,餐鱼里有白餐、肉餐,肉餐又叫油餐,还有黄郎餐,而翘嘴餐是最差的,肉少刺多,要是腌干了就是个壳子!”
“所谓翘嘴不上料,打死没人要。翘嘴餐要是能长到一两斤重,肉丰满起来,又成名贵鱼了,即翘白鱼,又称白鱼或白条,无论清蒸红烧皆美。”
“哎,后来店老板跷起大拇指说我是行家,吃鱼的行家,他哪知道我刚会走路就会捉鱼,凭一片鱼鳞就能识出鱼的品种和斤两。以后每年到那家江鲜馆吃饭,店老板见了总要客气地过来招呼。”
刘师傅拿起大勺,轻轻搅动鱼汤道:“杂鱼清洗容易,不必动刀剪开膛剖肚,抓一条在手,另一手的大拇指指甲贴着鱼尾向上一推,批尽鱼鳞,顺手在鱼胸鳍处一掐,掐出口子,一挤,里面一团肠杂就全出来。”
“下手稍留点情,只需挤出胃肠,鱼子留在腹中,小杂鱼的子细嫩软和,实属鱼中美味。要是胆没除掉或是弄破,鱼肉带上苦味,舌上的味蕾就有些纠结。”
“出锅前撒点芫荽或青葱,如果混入几只虾,不仅起鲜,而且红红的颜色十分漂亮惹眼。寒冬腊月,小杂鱼盛进碗里,一夜过来冻成鱼冻,味道绝对鲜盖掉!”
庄臣暗叹口气,记得师傅曾经说过:吃鱼冻子能把家都吃穷,因为鱼冻特别下饭耗粮食,桌上有碗鱼冻,煮饭时就得估量着多下一碗米。
食指大动,纷纷舀起鱼汤,开始品尝。第一口下肚,各种鲜味在口腔爆发,大叫一声好字!
眼前仿佛出现一条大河,波涛滚滚,连绵不绝。无数小鱼竞相游动,碧波荡漾,星光点点。
偶然一条越出水面,溅起阵阵浪花,一种独特鲜甜融入味蕾,如羚羊挂角,不着边际,令人会心一笑。
“鳑鲏……昂丁……小鳜鱼……小麻条……还有船钉鱼和呆子鱼?”
用心分辨着各种味道,没想到简简单单一道汤,里面居然有八九种杂鱼。复杂味道搭配起来,如和谐的圆舞曲,有高有低,跌宕起伏,令人神往。
不愧是压轴菜,不虚此行!
连喝两碗,满足的拍拍肚子,赞赏道:“吃过刘师傅的手艺,才知道什么叫做平淡见神奇,怎一个鲜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