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就是魏彧,魏彧和卫浴同音,卫生间也就成了魏彧的绰号,这个绰号魏彧从小学叫到初中,再从初中叫到实验班,然后继续叫到高中。这事跟马肃没关系,他们虽然来自同一所初中,但是没有同过班,刚来那会儿相互都还比较客气,怪只能怪魏彧的名字和他的绰号契合度太高。
魏彧喜欢招惹女同学,通常是漂亮的女同学,偶尔没有漂亮女同学可以招惹,就荤素不忌,不是那么漂亮的女同学也能让他乐此不比。余璇名字挺好听,长得也还可以,主要的问题跟马肃一样,有点胖,实验班一群学霸之中,难得有几个胖子,冯彦明算是大胖,马肃算中胖,顾尔卓算小胖,余璇就是女胖。作为学霸密集区,实验二班本来女生就少,统共十来号人,女胖子就更少,或者说没有,因而余璇这种稍微显点富态的就被不客气地冠上了女胖子的名号。
胖女生一般都会跟漂亮女生关系比较好,比如跟她同一个小区的林景媛,比如她座位两边的何青梅和夏安然。魏彧当过几个礼拜余璇的前座,敏锐地觉察到了女胖子和漂亮女生的关系,因此常跟她开玩笑,一来二去就比较熟。
“他不一样,你瞧瞧他那聪明漂亮劲,算是他们班主任心目中的宝贝,掉根头发都得心疼半天。我就很一般了,偶尔还一副笨头笨脑的样子,老师有时候走过去看见了心里不爽,就得在我脑袋上来几下。”马肃笑道,这话半真半假,初中却是有一位老师看马肃很不爽,有一次数学考试,马肃解一道难题解不出来,左手握拳垫在下巴底下趴在桌上思考,监考老师打他旁边经过,就直接对着全班说,“做题就好好做题,别手垫在下巴下边一幅蠢样。”
“笨谈不上,不过确实挺呆的。少看点没用的书,老马,你看你镜片都多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咱们班学霸勒。”余璇瞧了马肃一眼,口气活泼欢快,心直口快。
“挺好挺好,我这学渣偶尔也能有点学霸们的感觉。”马肃轻松接过话头,“希望伍老师今天能稍微克制一点,你们反正就在海岩市区,兜兜转转最多一个钟头,我们青禾六十来公里,起码三个钟头,比到AY市还远。”
“你们那就是延州好伐?下次我们去延州欢乐谷,肯定得到你家吃顿饭。”关于延州和青禾的关系,钱陆仁就比较了解了,毕竟跟马肃当了一个学期的同桌,忍不住开口说道,“有这个暑假想去延州欢乐谷的吗?可以提前约一下。”
夏安然看了马肃一眼,没有说话,杜文曦向来是看不惯钱陆仁的,钱陆仁这么提议,杜文曦马上反对,而且非得弄个高大上的理由来,“延州有什么好玩的,干脆去香港迪士尼,肯定比欢乐谷好玩。里面花车巡游的时候,各种各样的迪士尼漫画都出来了,那个热闹哟,没去过还真想不出来。”
余璇家境平常,香港迪士尼是肯定去不了的,延州欢乐谷显然也兴趣寥寥,意兴阑珊地说道,“算啦,天这么热,到哪去玩都是一身臭汗,我还是安安稳稳呆在家里得了。”
钟士铭立刻开始拿余璇和懒和胖说事,钟士铭这人比较奇怪,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漫不经心,所以时常显得口无遮拦。当然此时马肃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钟士铭那副带着些微嘲讽意味的腔调,他在想刚刚夏安然给他的一眼睛。
二十年后的马肃对夏安然记忆比较模糊,毕竟只在实验班一个学期里有过短暂的交集,之后夏安然呆在实验班,马肃被刷到加强班,然后夏安然去上海上大学,马肃留在省内读了平江大学,再然后马肃去了上海,夏安然去了美国。
但是每当想起夏安然,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还是踏上工作岗位,马肃总能感受到片刻温情。这种温情来自暗恋,却与情爱无关。
夏安然的气质胜过长相,她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美女,额头略宽,眼底卧蚕与灵动的眼睛相比稍显死板,她的嘴唇时常拉直,显出这个年纪的少女不该有的严肃和冷静。就身高和腿长而言,胸显得太小。
但她身上有马肃着迷的东西,她冷静认真,总能从容应对让马肃手忙脚乱的各科难题,她有温情的笑容和温和的嗓音,无论跟谁,都客客气气大大方方地交流,她身上满是爽朗的帅气的青春,课间和男生讨论NBA,体育课兴高采烈地在篮球架下打转。
马肃很早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夏安然,他上课的时候打量她的背影,下课的时候又匆匆避开眼神,他在食堂黑压压的人群里寻找她的身影,又在体育课上默默注视着她·,他从不想引起她的注意,却时刻留意着她身上发生的一切。
过了有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夏安然察觉到了马肃对她的异样。上课的时候,当马肃视线习惯性地飘到她的马尾辫上的时候,好几次撞在了她匆匆回过来的忽闪的眼睛上,她会在食堂里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然后正好看到马肃快速闪开的视线,当马肃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中去后,夏安然的嗓音会变得更轻,话说得更少,而更专心致志地听,当何青梅偶然看到马肃拿着一本插图精美地《雪国》忍不住发问时,她会恰到好处地解释川端康成在RB乃至整个世界文学界的地位和影响。自由活动课的时候,当她看到马肃一脸索然无味的时候,会邀请他跟她们一起打乒乓球。
她恰到好处地显露着她的善意和温情,让马肃能够和她舒服地相处,她从未拒绝过什么,却让马肃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她对这件事的态度,她用善意化解尴尬,他用温情消融沮丧,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却让马肃心满意足,无比怀念。
在这件事上,没有谁比她做得更好,二十年后的马肃再见到夏安然闪闪发亮的眼睛和明媚的额头,再没有十六岁那年的悸动和憧憬,只有淡淡的感激、温暖和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