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亦大为震惊,眼睛死死地盯着长善不肯放松,问:“他方才说得可是真的?”微微沉吟了一会儿,又厉色道:“人都说西式的那种照相馆可是能吸人精气魂魄的,我把他们兄妹几个交予你看管,心内原十分放心,可你怎能任由他们几个去那种地方胡闹?”
长善身子一怔,对着奶奶的质问也是十分为难,“我也不知此事,”眸色如幽暗四溅的火花,转过脸来,指责我们道,“在广州时,我可是有交代过,除了那些开在街边的西式照相馆别去,其它地方随你们怎么玩怎么闹?”又轻哼一声,“你们呢?全然当做耳旁风!太令人失望了!”
志锜目光微微一挑,反驳道:“不是这样的,照相机只是一种利用光学成像原理形成影像并使用底片记录影像的设备而已,怎么可能吸人精气,夺人魂魄!”
志锐眼中精光微闪,“是啊,奶奶听到的那些都是无知之人的一些无稽之谈!这都光绪十四年了,奶奶竟还全然相信那些所谓的鬼神之说!”
奶奶一敲桌子道:“好好好,我倒成了无知之人了!”
志锐挣眉道:“奶奶这分明是在强词夺理,我何曾说过奶奶是无知之人!”
长善瞪着志锐,低喝一声,“行了,越说越不像话了!”
静了片刻,奶奶深吸一口气道:”那些鬼神之说真也好,假也罢,我只知道无论何时面对怪力乱神总要心怀虔诚尊敬,祖宗几百年传下来的道理必然是没错的,”又道,“即便三分是错,另外七分一定也是值得信奉的!”
长善低眉敛神,一呼一吸甚为沉重,抬手指了指志锜,又指了指志锐,“我在广州花大价钱供你们去西式学堂读书,不是让你们学来这些旁门左道的!”
志锐眸光一蹙,指尖叩在茶钟盖子上叮当轻响,嘴边蕴了一缕意味深长的微笑,沉默半晌,终于出声道:“祖宗几百年传下来的道理其实许多都是没有道理的,”眼色又轻轻勾住志锜,“就拿照相机来说,志锜说得对,它只是一种利用光学成像原理形成影像并使用底片记录影像的设备而已,没有什么稀奇的,如果说照相机真的能吸人精气,夺人魂魄,那么我们兄妹几人在广州早就被吸干了精气,七魂也早就失了六魂,今日怎么还可能好端端的站在奶奶的面前说话呢?难不成奶奶还认为现在活生生站在、坐在奶奶面前的我们都已经是鬼魅了吗?”
奶奶手一抖,“胡乱说什么!”
志锐笑着摇了摇头,“那不就是了,”叹了一下,又道,“说到底,还是因为闭关锁国的缘故,才让如今这么多百姓的思想被死死地束缚住,才会有这么多百姓相信那些无稽之谈,如果这些人都能出去走一走,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或许格局就不会这样小了。”
长善也沉沉地叹出一口气,“是啊……是啊……”嘴角挂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又略侧身看了看奶奶,“孩子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随他们去吧,像我们这样的老家伙都已经跟不上世界发展的潮流了。”
我摇了摇头,唏嘘道:“其实,伯父已经走在大清的前端了,并非是伯父和奶奶没有跟上世界发展的潮流,而是大清朝没有跟上世界发展的潮流,像志锐,像志锜,像志均,在这里说出这种话若是被外面人听到了,恐怕会把这些话认作是离经叛道,更会把他们看做是异类,不过这种存异却是好的,只是很多人不能接受,但是伯父和奶奶却这么快就接受了,实在叫人佩服,这种容纳新事物的气度并非一般人能做到的。”
奶奶深吸一口气,反问我:“是好的?”
我点头。
奶奶又侧了侧身子,蹙眉问子玉,“真的是好的?”
子玉也轻笑着“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