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换了一身绛黄色的寝衣,走到床边,对苏淮道:“陛下,时辰不早了,睡吧。”
苏淮愣愣地坐了一会,才将手里的书递给皇后,皇后将书放到一旁,取下头上的发簪,挑灭了烛台上的烛火。
屋里暗了一些,苏淮淡淡地问道:“她没有回来吗?”
皇后坐到床边,温柔地搂住苏淮的胳膊,说:“宫门早就下钥了。”
苏淮叹了一口气,枉他今日除夕宫宴上还特意命人在他身侧给她留了位置,怕她如今的身份坐到两个弟弟后头,心里会不舒服。谁知她压根就没想着回来。
皇后抬头望着丈夫,见他眉间略有愁容,说:“郡主许是太久没见她姨母了,所以聊得晚了些。”
“她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和阁老家走的也未免太近了些。”
皇后想了想,说道:“郡主与阁老的两个儿子从前都是同窗,走的近些也正常。”
苏淮不以为然,“她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人,应该懂得何为制衡之术,朕能看的出来,她重文轻武,与朝中几个持有兵权的大臣关系并不好,这不是一件好事。”
皇后说:“张阁老是郡主的儒师,郡主自幼受他教导,自然会更崇尚文治。”
苏淮沉吟片刻,道:“清婉太信任张廷了,往后朝里必须要有人钳制得住他,决不可让文臣压过武臣。”
皇后不大明白他的意思,靠在他的膝头,说道:“臣妾还有一件事想和您说。”
苏淮:“你说。”
“再过半月,未辰宫便要修缮好了,臣妾想,是否该还清婉一个公主之位,这样入主未辰宫,也更合礼制些。”
苏淮有些意外,伸手抚过她的发鬓,道:“昨日靖远侯还和朕说,清婉不宜立为储君,怎地今日你又说要复清婉的位?”
皇后垂下眼眸,淡淡地说道:“清婉一旦复位,入主未辰宫,便是我大梁的储君,就算没有太子宝印,天下人也都心知肚明这江山将来会落到谁手里。无论谁继承大统,臣妾都是他们的嫡母,况且,表兄的想法,并不能代表臣妾的想法。”
苏淮注视着她的侧脸,他们夫妻成婚二十多年,好像还从未一心过。
“陛下与臣妾不都认为,郡主的才能,要胜于两位皇子吗?臣妾如今只希望,景光和景棠能好好读书,将来有能力为他们姐姐分忧,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苏淮心潮涌动,抱住她,说道:“皇后能如此识大体,朕心甚慰。”
皇后靠在苏淮温暖的怀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忽然发觉自己是如此贪恋他的怀抱。
不论储君之事如何定,公主之位总是要先还给她的。苏淮想了想,说:“等过了上元节,宫里的琐事都忙完了,朕便让礼部开始准备她的册封大典。”
皇后点点头,又想到什么,说道:“臣妾觉得,郡主应该会希望由张阁老来主持她的册封大典。”
“你倒是细心,”苏淮想起那日清婉进宫,怒气冲冲地让他放了张廷,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不过皇后说的对,清婉的确会希望由张廷来主持她的册封大典,“当初既是张廷送她走的,如今也确实该让张廷亲手送她回来。”
正月初一的清霖寺,香火旺盛,人山人海。
这座佛寺建在京郊,从宫城到这要坐一个时辰的马车,来往的香客也大多是住在附近的农户。但田静娴却经常来这上香,而且每年都会给寺庙捐赠三百两香火钱,算是这座寺庙少有的贵客。
霍容安并不信佛,他觉得求佛不如求己,每月陪母亲上香也只是为了尽尽孝心。他曾听母亲说起,在他九岁那年,父亲突然生了一场大病,一夜之间瘫倒在床,近乎丧命。母亲请遍了帝京的名医,却都束手无策,后来她听了府里管家婆子的提议,请了寺里的高僧到府里做了一场法事,没过几天,父亲的病竟好了大半。
父亲病好后,便开始在家礼佛,每月初一,十五都会休沐,还常常抄写佛经以示诚意。从那以后,清霖寺在母亲眼里,便成了佛门圣地,每个月上香的时间,京城里的贵妇人都喜欢往宝林寺涌,唯独她会不辞辛苦地坐车来此。
来此上香的善男信女大多是农户,霍容安一个衣着名贵的高大男人站在供奉殿中显得十分显眼。
上完香火,已经近午时了,霍容安和母亲又随知客师父去了禅房用素斋。大雪在今日清晨便已停了,两个师父正在殿前扫着雪。
母亲用完素斋后,坐在圈椅上看佛经,霍容安待得有些无趣,便出了禅房,在雪地里慢慢地走着。
香客渐渐散去后,寺庙里的一草一木都变得很宁静,难怪父亲每个月都会来这里住几天,这儿的确是个能让人安静下来思考的地方。
他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便回了禅房,母亲正双手合十,与知客师父说着什么。临走前,寺里的师父还赠了母亲两本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