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军班师回朝之前,达亓军休战求和一事已经捷报到京,慕国上下欢呼雀跃,喜出望外地等待出征的将士凯旋归来。众军在军帐营地中整顿了数日,决定好分批撤军,以确保边城的百姓得到继续的保护,同时接在后面启程的将士们也正好帮助百姓们重新开始旧日衣食有余、家给人足的生活。
庆王爷和杜品带领猎头军先行回京,两千多名士兵排成长队从大漠黄沙穿过,来到那片去边关时经过的平原,此时正值十月,草原之秋,是个金风玉露的季节,天苍苍,野茫茫,千亩五颜六色的格桑花绽放在草原之上,放眼望去那一望无际的格桑花海,彩蝶蜜蜂翩翩飞舞,花海随风摇曳,归途带来的快乐洋溢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众将士心旷神怡,看着比来时更神采奕奕,当准备入关的时候,边城的百姓早早就准备好鲜花和彩绫,在关前等着迎接着他们,当军队入关走到街上,人们就在角楼之上为他们欢呼,并把格桑花瓣和彩绫抛到他们的身上,格桑花的寓意是幸福,这也是边城百姓给这些为他们守护家园的陌生人最好的祝福。
夜轩之和安时等人也随着首批撤返的军队来到城内,宋士志和程东俊两位将军仍坚守在关外,宋将军的家乡就是边城,他已经为玉王在城内准备了暂住的府邸,等半个月后撤走第二批御林军时,玉王等人再一同回京。
此刻精力充沛好奇尚异的安时又要开始享受她的新世界了,边城从南至北,由西到东,她都要走一走,看到好玩新奇的东西,她都得看一看,常常都是从白昼到日落,废寝忘食地游玩着。夜轩之发现自己的安儿一点也不黏他,有时从案牍劳形里抽出空来陪她,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关注别的人和事物,连街角的破房子都会多看两眼,唯独让自己心生寂寞,不过他最近也忙于边城百姓日后的民生经济,各地的官员都有文书提呈过来让他审阅,所以大部分时候他都只能让顾知跟在安时身后护着并随时汇报她的一举一动。
还有三日便要启程回京,短短十几日,“做好汉,走四方”这个心愿在安时心里又实现了一小段。安时昨日和顾知在街市上买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日夜轩之在殿内审阅卷宗,往外一看,就能看到安时和顾知两人坐在殿外的树荫下,专心致志地不知道想制作些什么,摊摆在地上的,有竹材、油纸、颜料、糨糊、麻线、绢布以及小刀剪刀、毛笔毛刷、油灯蜡烛等等。大概是这两人事先商量好的,安时做得很快,顾知则跟着她心神专注地学着,绑扎骨架、熏烤竹条、裱糊蒙面、上色彩绘、扎绳绑桩……殿内的夜轩之总算是看明白了,这古灵精怪的两个人是要做风筝,他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卷册,走到了殿外来,顾知要站起行礼,夜轩之摆摆手免了,安时则抬头笑望了他一眼,说:“殿下你看完书了吗?等一下我们去格桑花的草原上放风筝吧!”
夜轩之在她身旁蹲下身来,看她的双手被竹刺刮了些细细的口子,有些血丝凝在手上,她倒因为可以去草原上放风筝而兴致盎然,专心致志地制作着。
“殿下你帮我扶一下,我要把线绕紧一些……”
“安儿扶好,本王帮你绕……”
“……”
顾知抬头看了看两人,觉得特别舒心,自从安时来到他们的身边,仿佛大家的生活都变得特别有意思,他也再都不用担心殿下日复一日地守着国事和落寞而时常宵衣旰食了,从小到大顾知都是陪在殿下的身边,对他的喜怒哀乐都十分地敏感,深宫岁月里发生的那些往事,令殿下永远都保持着不怒自威和不苟言笑的样子,能真正走进他的内心并且改变他的人,几乎是没有,但是安时全都做到了,到底是如何做到的,顾知也不知道,周围的人都觉得安时活得特别简单真实,在他们眼中,那些虚与委蛇、口蜜腹剑的人见得多了,就会特别喜欢善良认真的人。
日之方中的时刻已过,天上云卷云舒,在漫山遍野的格桑花海,景色宜人的草原上风力刚劲,风吹草低能见牛羊,花海也翻腾着波浪,远远望去看花采花的人,也有执手同游的有情人……三人带了侍从一同骑马来到草原,安时从小便是玩风筝的高手,二年级学过的那首诗她现在还能倒背如流: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深春时村子里稻田外的草场是稚童的天下,这一首诗先生堂上教完,同龄的孩童就可以在放学回家时念一路上,眼下虽非二月也非城春草木深,不过清风尚可托,终共白云飞总是可以实现的……
几人玩累了正打道回府,晚膳已经在府外吃过,回来后已经到了戌时,众人都要洗漱休寝了,自从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时觉得自己的生活过得忒正儿八经了,她泡完了热汤泉,换了织锦亵衣披了件蓝袄裙,直接舒舒服服地往榻上一躺,两眼望着屋梁,突然有些想唐果麻子和嬷嬷老陈叔,真好,很快就能回去了……
深秋之夜,微风渐凉,月色之下树影翩舞摇曳沙沙响着,安时侧身伏着项枕,静静地看案几上油灯蜡烛的火焰随着朱窗外吹进来夜风忽上忽下地摆动着,她双眼不停地眨巴着,慢慢便觉得睡意缱绻……不出半柱香,她忽而又睁大了眼,在榻边坐了起来,心想:殿下呢?便站起身来往门外走了出去。安时找到府殿前,看到他果然是拿着文书坐在明角灯下仔细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心疼殿下,也不知道当今圣上是不是这样日理万机夙夜不懈的,她揉了揉眼便朝他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搂上了他的脖子,伏在他的肩背上,淡淡地说:“殿下,休息吧。”
夜轩之弯了弯唇角,眼未离卷,问:“安儿是在等本王吗?”
安时从他身上撒了手,直接上前来拿走了他手里的文书,小心地叠好放到案几上用镇尺压着,然后转身看他,霸气侧漏地说:“安儿累了,要玉王殿下陪着休寝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夜轩之笑弯了眼,“安儿要本王陪着休寝,那本王便恭敬不如从命啦。”
“勤于政事,虚心纳谏都是可敬之事,但是殿下也是肉体凡胎,如果身体累坏了,那天下百姓就损失大了,对不对?”安时拉着他的手,朝他挑挑眉,一本正经如是说。
夜轩之眉语目笑地轻轻从安时的肩角处侧抱住她,低下头来看她:“怎么,安儿担心本王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