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之夜,云淡风轻,深蓝的夜空嵌着一轮金黄的大圆月,皎洁温柔的月光铺天盖地般洒下来,可能是因为月亮太美了,星星都没敢在它身旁露面,反而是围着接近地面的半空零零散散地落了一圈。
所有大大小小的街巷,四处可见的花灯和猜灯谜,卖月饼和桂花酒的,游仙河上围满了放莲花灯的百姓,整条河流上全是五颜六色的焰火闪烁的水灯,灯上有着各个男女老少的美好心愿,人们心中的希望和信念犹如这连绵不绝的河水一样将会源远流长……整个晋安城灯火通明犹如白日,人如潮涌般把街巷都堵住了,迎寒祭月,有情人执手同游,街巷里的吆喝声,叫卖声,欢声笑语响彻云霄,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幸福和快乐。
又热闹又好玩的地方总是少不了安时和唐果的,但是除了玩,她们还是有别的事情要做的。
百姓的和睦和平安,总是靠另一些人默默守护着,玉王等人出征一去已有半月,众人眼前的团圆美满,正是他们用离乡别井和负重前行换来的。自从夜轩之离开之后,安时专注做两件事:第一件事是读书,书房里卷册无数,全部都是古人留下的精髓,书读得越多越发现自己的无知;第二件事就是和唐果麻子等人,为即将到来的中秋大批量地做月饼和酿造桂花酒。
晋安城昌盛繁华,富足的商贾和家府遍地开花,但是在尾街偏巷和城外的破屋旧庙,还是有一些为了温饱四处奔走常常挨冻受饿无家可归的流浪乞丐。木分花梨紫檀,人分三六九等,两极分化的现象无论是在哪一个年代,似乎总是存在的,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间,多的是形形色色的人。而在从小活在弱势群体中的安时心里,弱者固然孤立无援,生活也平淡无奇掺杂着很多的无奈难过,却是能让她安心相处的对象,而那些身份太大地位太高的人,眼里仿佛有种摄取的光,让她觉得没有来由的内心空洞和抗拒。
安时会做月饼,纯属是因为放暑假的时候到月饼厂里打工学到的,但是在那里材料工具机器样样齐全,到了这里,只能手把手的跟着嬷嬷来学:和饼皮,包馅料,印模型,洒面粉,刷蛋液,然后架灶炉,一锅蒸……整个王府上下,大概是被安时的所作所为洗过脑,每日的事务做完后的闲暇之余,都特别乐意地做这件事。安时知道的现代花样特别多,加上慕国的古风民俗,做出来的月饼五花八门适应各人酸甜苦辣咸香臭的不同口味,统统都有,安时还特别积极地教唐果麻子做了山寨版现代式伍仁月饼,誓要这里的人都品尝一下来自她家乡的味道,毕竟年年中秋年年伍仁这样的事对安时来说,总是痛并快乐着……还有做桂花糕和酿桂花酒,桂花酒是嬷嬷一时说起的,安时也要吵着做,但是奈何时间太短了,酿出来的酒怕不好喝,所以只有用现成的,王府里酿的桂花酒是专门给王爷和来客贵宾喝的,主子的东西自然是不敢动,那安时的方式就是:“麻子阿才匠六马虾大头……你们家去年、前些年酿的桂花酒,便宜一点卖给我吧,老友久久的,要是送给我也是可以接受的,大不了我现在酿酒以后还给你们……”就这样,一坛坛清新醇和、绵甜爽净的桂花酒到手了,行医中有一种治病养身的方法叫做“花疗”,就是用酿造的桂花酒来养生,在这样凉秋寒夜的日子里,观灯赏月,再小酌几杯飘着纯天然桂花香的美酒,乃是人生一件难得安逸舒畅的美事啊……
中秋圆月夜,通宵达旦的街市上,玉王府里的各人除了自己过节,还给大街小巷上、城外屋庙里的流浪乞丐送月饼、桂花糕和桂花酒,由于人数太多工作量太大,在得到全总管的全力支持之下,麻子阿才唐果安时等人很早就开始分发了,生怕漏掉一个没有得到温暖的人,老陈叔和张伯等人也赶着骡子带分发物品的人穿街过巷地走,嬷嬷则带着几个丫鬟留在膳房里忙活,为出去做事的人准备他们的月饼、点心和果酒,安时说的,待众人把事情做完,要在中殿里摆酒欢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一直忙到亥时,人头攒动的街市还在热闹着,安时等人也回了府,每个人都是情绪高涨的,喜乐之色洋溢在他们的脸上,这个热闹欢腾意义非凡的中秋,是他们之前所没有过的,很多人心里突然发现,原来积德行善,是真的会使人更加心胸开阔,敬人者人恒敬之,爱人者人恒爱之,事物的相互性,总是不失趣味……到最后,欢庆的众人渐渐散去了,只剩麻子、老陈叔、张伯、唐果、安时和嬷嬷坐在膳房的圆月里,嬷嬷从门里端出了一个渗着桂花香包着莲蓉蛋黄的大月饼出来,和几人端摆好点心和食盘来一起祭月,祭拜之后又细细地切成了八份。
安时好奇地问:“嬷嬷,我们只有六人,为何要切成八块?”
嬷嬷慈眉善目地笑着,反而是老陈叔抢着答:“阿时,你不懂了吧,这中秋的月饼祭了月,可要讲究着吃,每人一份,但是呢,没有回家的人,也要留一份给他。”
唐果接着问:“没有回家的人?”
嬷嬷切好了以后,跟大家一起围坐下来,“这剩下的两份,一份留给王爷,一份留给顾大人,希望他们平平安安,早日回来。”
张伯也感叹:“王爷可是个大好人啊,对我们这些下人永远都是有礼和敬重的,像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实在是和当今圣上一样,爱民如子啊,有王爷这样的大将军,就没有平反不了的战乱!”
“对!”顾知举起酒杯,“让我们在此祝愿王爷早日得胜而归!”
安时眼里突然泛起泪光来,平生能与这些人相遇相知,可真是幸运啊,他们的心都是柔软的,纯朴善良是他们的本性,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两面三刀,只有患难与共,只有暖暖的温情,悄无声息地发光发亮。
中秋节,老陈叔说的,今夜越晚睡的人越长寿,但是他一把老骨头熬不住了,喝了好些酒,醉醺醺的就下去睡了,张伯和嬷嬷也去休寝了,明早张伯还要赶着骡子回城西去,安时没有倦意,想要守夜,唐果和麻子便左右两边坐下陪她,怕她在这月圆之夜对王爷思念成疾,独自难过。
唐果托着腮叹气:“唉,这战事如何,半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王爷和顾大人他们在边城过中秋是什么样子的。”
“啪”,麻子立马伸手拍打了一下她的头,唐果唯唯诺诺地又撇了撇嘴,安时在一旁笑:“你们干嘛呀,我没事,今天挺开心的。”
麻子讥笑一声:“今天挺开心的,那昨天呢?明天呢?你可瞒不了我们。”
安时把手撑在身后,抬起头来望月亮,“这夜晚真美啊,在边城,他们看到的天空应该也是这个样子的吧。”
麻子:“那很难说,在战场上,哪有时间赏什么月过什么节啊,说不定敌军还会趁你松懈的时候来烧掉你的粮仓呢,打仗又不是闹着玩儿的,我看呀,这看月亮的人少,看火光和鲜血四溅的人倒很多。”
“啪”,又到唐果伸手猛地打了一下麻子的头,唐果一脸的凶狠相,“我看等一下你就要鲜血四溅!”麻子自讨苦吃地默默摸自己的脑门,没敢反驳。
安时被这两人逗得不行,无奈地笑:“去把剩下的点心和桂花酒拿来,咱们今夜是睡不着了,干脆把酒言欢,痛痛快快地玩一场!”
……
清风凉夜,月圆人缺,相思飘过千万里,化作樽中酒,又涩又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