牗外一片绸墨的天儿,霖雨沥沥,烟雨织就一幅淮安卷轴。
又是一年初夏,五月末的天好不容易盼来一场雨,吹走了烘人的风,也散去了这几日的闷热。
沈知鹤倚着窗边,借着窗棂几寸天光折出的氤氲气儿,撇了案上那瓷瓶中的花枝子摆弄,她回到淮安后养身子将养了一个多月,如今终是算好了起来。
“夫人,”莺儿掀了云帐入内,走到案前,带着外头的丝丝雨水寒气,“到用晚膳的时辰了。”
“这么晚了,他还在宫里?”
山峦云渺不及她黛眉修长,沈知鹤目不转睛,只专心修摆着花枝,吴音似水般柔:
“上朝前不是还特意吩咐了你们晚膳要候着他。”
莺儿将桌上那碟未用过的桂花糖糕撤了去,是云飞阁的糕点,最是甜美,连空气中都泛着淡淡的腻。
她凑近了些,压着声:“底下的人说是少爷被皇上单独留下了,是为着清明时遇刺的事儿。”
沈知鹤眸内闪过红尘数万,而后都化作了长烟一空,她轻轻搁下手上的银剪子,在桌案上落了不重不轻的一声:
“是吗?可是有眉目了?”
莺儿将那银剪子拿远了些,眉眼染上愤愤:“奴婢也不知,若是捉住就好了,可不能让您就这么受了伤还出不了气。”
沈知鹤敛眸,旋即将视线放到窗外的景上,那雨已经停了,残缺的月开始映出影儿来。
她睫羽扑扇,挑了两弯眉,风月过眼,是艳·鬼·夺魄。
风急雨骤过后,那闪着慑人光芒的红墙碧瓦也泛着湿漉的水光,斜滴下的露水淌过阶梯,漏砸在青砖之上。
华清幽闭,房栊虚填,宣政殿中,孟靖怀跪于那九五天子的座下,朝·袍尽·湿,膝下是冰凉,他幽不见底的眼垂敛着,像藏了一柄永不会折断的刀:
“皇上息怒。”
暗风涌起魏帝那五·爪·龙·纹的袍角,案上堆叠成山的奏折乱得过分,有几份甚至躺在魏帝的脚边被踩着。
他满脸不耐,打量着跪在底下那个身量崭崭的少年郎:“朕让你在外跪了两个时辰,你可知错了?”
“臣有罪,”孟靖怀浑身都带着骤雨洒下的寒气,明沉的壁愈发阴冷了,“不该将刺·客尽数·杀·了,断去源头。”
“你征战也有二载,怎么如此莽撞。”魏帝大掌摩挲着杯盘纹路,饮尽温烫,眉梢冷厉藏着探意:“一月有余,你当真半分消息都查不出?。”
“臣办事不利,自当受罚。”孟靖怀身形不动,双目紧盯着殿中的描金砖漆白玉砖,眸光汹涌,“只是臣护妻心切,望皇上莫要迁怒。”
丹楹刻桷的宣政殿内有夜风而入,吹过孟靖怀腰间半湿的缓带,独揽春秋十二分清绝。
魏帝眸中狐疑更重,只是到底没表露出来,半响,将目光落在殿旁一言不发的媵监身上,容表怒色:
“瞧你,方才外头雨下了这么久,怎么也不提醒朕一声。”
那媵监眼光一转,立马跪下叩首,声响响:“皇上恕罪,是奴才大意了!”
魏帝堪堪拂去案前的杂乱,转头望向孟靖怀,作了一副了然色,言辞间语气松动了几分:“孟卿新婚不久,到底还是年轻气盛,起来吧。”
孟靖怀堪堪起身,跪了几个时辰的膝间麻得要紧,可他稳住身形,推开了上前欲扶着自己的媵监,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