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不久便入了冬,入冬后发生了不少事情。先是多地开始传唱陛下如何贤明,接着各地的赋税要交上来了,陛下因岭州才结束战事免去了他们一半的赋税,岭州牧与百姓们叩谢皇恩,盛赞陛下贤德。湖州的税也交了上来,果然又是缺斤少两,然而陛下派人查了这一年湖州没灾没难,于是下旨叫湖州牧补全税贡,江广自然是不愿,这一来二去郑观代表着朝堂就和江广吵起来了,可累坏了来回奔波的传信使,好在定下了一月之内要将此次缺少的赋税补齐。郑观还暗中派人调查湖州上下官员,尤其是湖州牧江广。
当然,这些事情与郑泽就没多大的关系了,她最近都忙着和郑烈郑云去琅嬛阁里查阅书籍,郑烈可就等着明年春天的春试了。
这日三人照常在琅嬛阁外碰面,递了签着各自父亲名号的拜帖进到琅嬛阁。这琅嬛阁虽是以阁为名,但占地颇大,好有几幢高楼都用于藏书,而且此处也是秘书省官员办公的地方,当真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檐牙高啄廊腰缦回,是名副其实的文人仙境。
以往三人进到里头便各自寻书去了,今天郑烈倒是一反常态拉着郑泽道:“哎哟你快帮帮我吧,我觉得我好像出岔子了。”
郑泽疑惑问他出了什么事,又拿过他的文章来看。郑烈苦恼道:“我越写越觉得不对,明明是想写屯田的,可写得跟指导如何种地的农书似的……”
郑泽看了,确实多是在写如何种田,说白了就是假大空,朝廷不缺这类泛泛而谈的农书。若放在过去太平时日,以郑烈的官家子弟的出身,糊弄糊弄拖点关系倒也能过,只是如今战乱绝容不得他糊弄,而且自从郑观一派执掌实权以来选官极严,想以此脱颖而出,实在是难。
郑泽对郑烈分析到:“你现在的情况就是已经选好了锄头,可是没选好要锄的那块地。不如这样,你同我一起去看各地地志,你定下一块你觉得能用来屯田的地方,再写一份计划书。”
郑烈恍然大悟,连连称对,拉着郑泽要她带自己去找,于是郑泽带着他去了这些日子她一直待着的存放各地地志的藏书阁。
郑烈一进门,就看到厅内主座上坐着一人,小声惊讶道:“这,这不是上官先生吗?”说着对他行礼问好,因是在厅内,怕声响太大影响他人看书所以两人不曾行大礼出声说话。郑泽也点头示意,罢了带着郑烈找书去了。
这地志汗牛充栋,都不知该如何查起。郑泽在郑烈耳边小声说道:“我大景疆域虽大,但我们如今实际所掌握的只有吴州、岭州两地,你只找这两处的不就好了。其实我觉得啊,吴州被开发得也差不多了,你可以考虑考虑岭州。”
“你说的是!”郑烈小声说道,于是找了些与岭州有关的地志来看,翻找的时候还发现了上官川写的那本《上官游记》,郑烈偷笑,他这名字起得可真直白,郑泽还在一旁倾情推荐说他这写的真的不错,日后可以看看。
郑烈找着了书,有了方向定了心,也开始一目十行,奋笔疾书。郑泽自己寻了昨天看的书,继续读起来,她这些日子,吴州湖州岭州蜀州来回地看,这南方四州真是让她在纸上游了个遍,只是若要开战制定战略,如此还不够……郑泽忍下心里的浮躁,用手挨个指着字,努力想让自己看进去。可惜,收效甚微,才看了一会儿就觉得那些字跟虫一样的乱飞,烦人得很。郑泽按了按酸胀的脑袋,同郑烈打了声招呼拿着书往院子里去了,希望换个地方自己能好些。
上官川见郑泽甩着衣摆出去,脸色好像不大好,一个人歪在亭子那看了没一会儿又抓耳挠腮的,心里总是有些担心,于是跟一旁的同僚说了一声也出去了。
十一月中旬的余杭,银杏正泛着金黄,风吹过像抖落了金子,一片片叠在低矮的灌木上。
“长风为巧匠,捻金镶碧玉。子善公子,这银杏叶落在绿灌上像不像金镶玉?”
“的确是像,先生真是悠哉,还有雅兴作诗呢。”郑泽撑着下巴,蔫蔫地回他。
上官川听得出她心情不好,是满满的烦躁,兀自坐到她身边,见她趴在围栏上背过身不理他,倒也不急。又等来一阵风,把一片金叶子吹过来,上官川伸手接住,拿给郑泽看:“女公子,许个愿吧。”郑泽撇了他一眼,没再理他,上官川知道她心里肯定在说他幼稚呢,接着道,“女公子不许愿,那就让在下许愿吧。”说着把叶子往郑泽头上一点,跟做法似的摇头晃脑道:“长风兮长风兮,欲愿以叶载愁兮,飘游远!”接着手一挥,那叶子却摇摇荡荡坠落湖面。上官川见了故作苦恼:“呀,子善公子的烦恼太重了,风吹不动了。”引得郑泽又瞪了他一眼,不过这下倒是比方才松缓了些。
上官川见她放松下来,宽慰道:“这些日子,公子总是往这跑,在藏书阁里一呆就是半天,想来是看累了。疲倦原是人之常情,公子不必如此跟自己较劲啊。琅嬛阁不仅有书,还有美景,劳逸结合方能长久。公子这样反倒是把书也辜负,景也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