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忘了自己的名字。他觉得这样也好。
痛苦很快就吞噬了其他所有想法。剩下的唯有鲜血。
虽然石台上的手术让他身心俱损,但是沃里克的身体却与导致突变的炼金物质产生了严重的排异反应。他眼中流出的不再是泪水而是毒液。他呛咳出来的全是胸中烧灼的腐蚀性粘液团块,落到实验室地面上立刻就能烧出斑驳的孔洞。冰冷的钢铁将他束缚在实验台上,他不间断地忍受了数小时的剧痛折磨,挣扎、扭曲、最后终于彻底垮掉。
实验对象最后还是死了。辛吉德将尸体丢到了祖安地沟深处的乱葬岗中,然后开始设计构思下一次实验。
但是事实证明,死亡才是沃里克发生转变的真正催化剂。他躺在尸堆顶端身体渐渐变凉,炼金物质开启了最终的进程,他后背的储液舱开始泵药。
他的身体不自然地扭曲起来,骨骼折断重构,牙齿疯长,跟腱撕裂后又泛着炼金微光愈合,坏死的血肉被新生的力量所替代。最后他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但曾经的沃里克和他所经历过的人生已经彻底消失。
他被饥饿唤醒。一切感觉都带来疼痛。只有一样东西有意义。
他需要鲜血。
首先是一名地沟拾荒人的鲜血,他正在尸体堆里挑挑拣拣。然后是一名光荣进化教团的女牧师,下来寻找她的一名教众。再接下来是一名皮尔特沃夫的学工,走小道抄近路。还有一名躲避黑帮追捕的脸僵商人,还有一名微光酒贩,还有一名推销员,还有一个炼金混混......
野兽般的头脑里依稀残存的记忆让他对一个地方念念不忘,于是他在那个地方附近住了下来。在那里,他继续猎杀,来者不拒,只要牙缝里还有滴落的鲜血,道德良心对他来说就只是一抹红斑,体内的饥渴让他完全顾不上考虑猎杀目标的身份。
虽然他已经向野兽低头,但是曾经的回忆却开始袭来。他在咬断一个乞丐的喉咙之前,在他的瞳孔倒影中看到了一个长胡子的人。那个人看上去很忧郁,有着某种熟悉的感觉:他的双臂上带着伤疤。也有一些时候,当他捕猎黑暗小巷中的落单帮派成员时,匕首的味道会让他想起一把老刀上流淌的鲜血。鲜血从刀身淌到他的手上,然后他摸过的所有东西都会带血。有的时候他会想起那个女孩。
然后依然是鲜血。
他意识到自己一直都没能逃出自己的人生,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洗刷那些往事。他留下了太多伤痕,即使他记不起自己的过去,这座城市也不会淡忘。每当他看到祖安罪犯们的眼神——帮派老大、杀人犯、窃贼——他就看到了自己。他背后的储液舱就会给他的身体注入憎恨。他的铁爪就会撕开他的手指向外伸长。
他开始猎杀。
不分青红皂白的杀戮已经不能满足沃里克,现在的他专门追猎那些已经双手沾染鲜血的人。正如当初那个来到辛吉德门前的自己。
他依然很想知道这一切是不是自己当初想要的结果。他已经忘掉了很多细节,但他记得的部分已经足够了。他记得辛吉德说的没错——曾经那个好人只是一个谎言,灾难已经揭露了谎言,展现出赤裸裸的真相。
他是沃里克。他是个杀手。
而世上有那么多的杀手,等待着他的猎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