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把戒指无声藏好,说:“我想去落公馆。”
胖姑娘好似松了口气:“你要是喜欢那里的小洋房,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去看看……”
“冬荷,”她把自己的话补充完整,“我想成为落公馆的仆人。”
正在喝水的冬荷被呛得咳嗽连连,肥硕的手掌贴在她的额头上:“没发烧啊,怎么就说起了胡话呢?”
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时代,人人自危,能活下去已是不容易,更何况还拥有自由之身?谁会傻到把自己卖了?
可偏偏就有这样的人。
玫瑰知道自己这么说很无厘头,便找理由说:“我找到了我的亲人。”
“真的吗?太棒了!”
冬荷是真的为她开心。
一个半月前‘捡到’她,关于自己的身世,她一概不提,心善的冬荷以为她失忆了,难过得不行,便开始不求回报的照顾她。
冬荷虽然没读过书,却有一件过硬的手艺。
生逢乱世,两个姑娘却起早贪黑的忙活,把普普通通的豆腐脑做出各种形状,卖得有声有色,赚了不少钱。
这次去城隍庙,表面上是冬荷想吃福满楼的元宵,实际上却是在为玫瑰庆生。
思忖再三,玫瑰握了握冬荷的手,感激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必须这么做。”
冬荷心思单纯,也不再追问:“我听说落公馆规矩森严,不是你想进去当仆人就能当仆人的地方。这样吧,我刚好认识一个远方大表哥,明天我就找他帮帮忙。”
玫瑰欣喜不已,揉着她圆乎乎的脸颊:“谢谢冬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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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两人刚出门,就碰到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学生罢课、游行示威活动。领头人是个衣冠楚楚的老师。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他喊一句,身后举牌呐喊的学生就跟一句。声情并茂,气势昂然。
“我不想坐在教室里,整日忍受着提心吊胆的屈辱;我不想所生活的祖国,沦落成硝烟弥漫的战场;我不想璀璨多姿的文化,被他国之人践踏得一文不值……殷忧启圣,多难兴邦……”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回荡在街头巷尾,与其无声的抵抗,倒不如来一次愤慨的宣泄。
木讷的人类,沉睡的雄狮,是时候崛起了!
常言道:有哪里有压迫,哪里便有反抗。
可还有一句话,哪里有反抗,哪里就有镇压。
事却与愿违,雄狮遭遇了空前绝后的围攻,一杆杆黑黢黢的长枪对准他们,阴光冷眼的士兵站在拦路障外,面无表情瞄准,只待一声令下,来一轮血腥大扫荡。
冬荷脸色大变,急忙拽住玫瑰的胳膊:“要杀人了,我们赶紧走。”
相对于周遭的作鸟兽散,玫瑰一动也不动。目光凝视前方,不知在隐隐希冀着什么。
为首的日本军官不紧不慢抬起右手,一双眼睛带着轻蔑的狠戾。这些傲慢的伪满洲国人啊,真是不听话。
“且慢!”
一辆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黑色车子威风凛凛驶过来,从副驾驶上下来一个人,棕色长褂,斜襟,板寸头梳理得一丝不苟,双手交叠悬于胸前几寸的位置,眉目随和,“木村军官,咱们借一步说话。”
日语发音标准,字正腔圆。
木村顺着他的手势斜睨过去,车窗缝隙透出一半,晨日的明媚光线映照一如刀削般的棱角,虽只有半张侧脸,犀利的眉峰却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危冷。
木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情不愿走到车门旁,姿态仍旧傲慢:“看来落大少爷这次去广州,谈成了一笔不小的买卖。”
趁机嘲讽车里的人满身铜臭味。
他口中的落少爷坐在车里,骨节分明的长指有节奏的敲击西装包裹下的膝盖,一下,两下,三下……对木村的讽刺置若罔闻。
“木村军官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形容商人的话?”长褂随从脸上的笑意未减,却丝毫无法从他的脸上辨析出半分的喜怒哀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木村的傲慢更甚:“我虽然没学过你们的语言,可这句话倒是听过。落青秋落管家,这可不仅仅指的是商人。”
落青秋并没有半点被揭穿的不快,而是鼓起了掌,意有所指:“木村先生领悟力不错,的确,不止商人知道为己……”
指了指周围的人,又指自己,笑眼沉沉:“谁都不会例外,你说对吗,木村军官?”
木村的心凉了大半。
冷嘲热讽的话,不费吹灰之力就倒在他的身上。还是他自己主动抻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