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杰出厂了，但工资却还没结，要等到大家出粮时才一起出。怀着过年剩下的200块钱，向杰又来到了湖南刘阿姨的十元店，打算在这里找几天工作，最多不能超过一星期。

铁打的营房，流水的兵。住店的人早已经是新人换旧人，只有一个陕西的男子，还在那里，神情呆滞。向杰问刘阿姨这个人怎么啦，还没找到工作吗。刘阿姨告诉向杰说，他原来是个小学教师，来深圳找工作已经半年多了，一直没找着。现在身无分文，都快两个月没钱交房租了。家里的老婆已经跟上别人了。

向杰很是惊讶：“啊？这样啊?”心里不禁有些莫名酸楚的感觉。他比他要幸运多了，因为他有深爱着他的青青。

在人才市场投递简历的时候，向杰遇到了一个湖南的同行，姓王，他之前是做普工的，他的老婆却是个做省模的。因为做模具工资高，他老婆就要他去学习模具EDM加工，因为年纪比较大，快30了，进厂做学徒没机会。一般工厂招学徒都有年龄限制，超过25岁就不要了。所以他老婆出钱让他去外面培训班学习，想学成出师就是师傅级别了。好家伙花了两千多报了班，才学了十多天，只上了两次机床，就出来找工作了。向杰问他为什么那么快出来找工作，他说没钱了，不找工作不行了。

老王告诉向杰，他第一次去厂里见工，简历写得那个牛啊：做了五六年，进过三个厂的师傅。

向杰心想，乖乖，自己实打实学了10个月，还是个大学生，学得比别人快，也不敢写那么多年经验啊，才敢写了两年。

面试的模具师傅看了看老王的简历，又看了看他苍老成熟的面相，以为是老师傅了，应该没问题，就拿一张图纸和一个铜公让他上：“按图纸，上这个銅公吧。”

虽然是第一次见工，老王也知道，动作一定要快，要熟练，不然就显出是新手了，所以他尽量以最快的速度校好表分好中，弄完了，就去跟那个面试他的师傅说：“好了。”

那师傅说：“好了就打吧。”好家伙老王一听，将x、y坐标摇到数后，猛地一按放电键就开始加工了。过了一会儿，那师傅感觉不对，过来一看，发现深度不对啊，打深了，就问老王：“你没碰深度吗？”

老王一头雾水问：“碰什么深度？还要碰碰深度吗？”

那师傅怒了：“怎么？没碰深度就打？碰深度都不懂吗？你个X毛，

你根本就没做过EDM呀？滚。”

看到面试的师傅凶他，老王吓得赶紧溜之大吉，虽然他还是云里雾里的。

听了他的故事后，向杰笑得前仰后俯：“你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吧？这也敢去见工啊？你可知道我们做学徒，观察一个星期，校表一星期，分中一星期，参数图纸一星期。你才学几天，上机两次就以为学会了？”

好家伙不好意思地在那傻笑着，然后问向杰：“到底什么是碰深度呀？”

向杰摇了摇头说：“哎，我教你吧。”

向杰是个热心肠的人，看不得别人有困难不帮，于是就开始教他见工要掌握的技术和一般加工的要求，发现这个老王悟性实在一般，不敢恭维，很简单的东西说半天也理解不了，向杰只好每天见工回来，都教他两三个小时，并把学习笔记给他抄。

第四天，终于有家工厂要他了，说是上班11个小时，29天，800块钱月薪。老王说不想去。向杰训了他一顿:“你还不想去呀？有厂要你就不错了，赶紧去，哪怕只做几天都好，先积累点经验再说吧。”

老王说：“好的，我听你的。”

半桶水老王倒是找着工作了，技术成熟的向杰却是找来找去，愣是没有找到工作。不是没有工作，而是向杰总觉得不合适，不是工资太低，就是环境差，要么就是组长脾气不好，和港建厂没法比，和他理想中的工作要求更是差之千里。

转眼就到星期五了，向杰心里就开始有点慌了，因为周六周日没什么工厂来招人，这就意味着两天没工作可找，只能白白花钱吃饭住宿，越往后拖，就意味着又可能离弹尽粮绝。于是他就心里盘算着今天一定要瞄准一家工厂，争取能见上工，以免像上次一样，等到山穷水尽了只好随便进一家厂混吃混住了。

周一，在人才市场里面转了一圈，向杰突然发现有一家在虎门的工厂，看着很正规的样子，写的招聘要求也非常适合他，虽然有点远，但是工资挺诱人的，于是就上去问了一些基本情况，然后就投了简历，拿了复试单，转了三趟公交车，终于在下午两点准时到达工厂门口。一看吓一跳，门口已经有几十个人在等着应聘了，总共才招聘几个工作岗位，其中EDM只招一个人，就有5个人在等着应聘。

应聘的人一个一个地被保安叫进去见工。等了好久，终于轮到向杰了，他被一个文员带到了车间，交给一个小组长。

小组长看了向杰的简历，惊奇得像看到外星人一样，问：“你是大学生？”

“是啊。”

从小组长说话的口音，向杰听得出来是广南人，心里想，遇到老乡了，面试成功的机率应该更高一些吧。

没想到小组长还在那里一脸的怀疑，然后说：“你说你是大学生，那英语应该还可以吧？”

“还行吧，不怎么好。”向杰谦虚地说。

“那你就给我写20个单词，只能车间里面的东西。”

向杰听到他这么一说，就知道他故意为难他了。他是来面试模具edm的，又不是面试英语翻译，凭什么不考模具方面的技术，反而考写英语单词？

关键是向杰英语本来就很一般，大学毕业的时候连四级都没有过，再者毕业两年了，几乎都不再接触英语方面的东西，单词早就忘掉差不多了，而且要默写20个车间里的设备和物品的单词，就算是在校大学生，也未必能做到的，除非词汇量特别大。

向杰大概环视了一下车间，说：“写不出来那么多。”

小组长听了，就马上拿着简历去给经理，说：“经理，他说他是大学生，却连20个单词都写不出来。”

经理看了一下向杰，然后对小组长说：“你是组长，你看着办吧。”

小组长把简历还给向杰说：“不行。”

向杰感到被莫名其妙地羞辱了，心里的怒火开始翻腾了起来，但还是压制着问小组长：“你是初中毕业的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小组长疑惑地问。

向杰本来想骂他，但还是忍住了，说：“你说话的水平代表了你的文化水平。”

果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大老远地跑过去见工，却碰到了这么一个奇葩的老乡，向杰像吃到了苍蝇一样，感到非常恶心又郁闷不已，最后只好转公交车又回到了宝安十元店刘阿姨处。

在宝安找了一个星期，一无所获，工厂要么说等通知，要么就工资低得离谱，更想不到还碰到上了个奇葩的面试官，向杰对宝安兴达已经失去了信心，决定转移战场。他听说龙华有个三和人才市场，人气非常旺，招工的企业也特别多，那里找到工作机会应该会多很多。

到了龙华，向杰考虑到钱已经不多了，就找了一家5元店住下来。5元店比10元店更加拥挤，一间房子里面摆满了双层铁架床，中间过道只留着够一个人通过的空间，若是两个人碰面还得侧身才能过得去。

第二天来到三和人才市场，果然与众不同。首先是现场招聘广告牌非常大，上面贴满了招聘厂家的各种招聘职位和要求。最贴心的是已经到场的厂家，保安会在上面盖章，没到的就没盖，让求职者一目了然，心中有数，不至于买票进场而相中的厂家没来。其次是门票就比较贵，10元一次，办卡50一个月，大专以上30元。向杰兴冲冲地去要办卡，却被告知说：”你虽然是大专毕业，但专业不对口，在我们人才市场里没有农学专业的，所以不能办大专卡。不好意思。”

向杰嘀咕说：“怎么这也要专业对口？”

因为办卡要50元，太贵了，办完卡，就没钱吃饭了，向杰就买了张门票进了场，不进不知道，进了吓一跳，里面人山海，人满为患，挤得像是春运的火车站。好不容易找到了条件比较符合自己的两个工厂，拿到复试单。下午分别去见工，一个职位竟然有十几人竞争，都是说等通知，其实是在挑选要价低的求职者。向杰无功而返。

第二天，向杰去一家台湾厂见工。一起进去应聘这个职位的有7个人，竞争很激烈，但见工却非常简单，就是上铜公校表，看看谁的速度快。他们都是抢着上，只有向杰不抢，因为他并没有开过这种机器，先上必死无疑。再说了向杰知道，这样的见工方式，他们是一定一个一个地试完再挑选录取的，最后一个反而能留下比较深的印象。向杰看着他们样表之后，也就把机器的操作方法搞清楚了。到他操作时自然就轻车熟路，速度比任何人都是快。主管看了说可以，但还是要说要等电话通知。

向杰很想进这家厂，就跟主管说：“主管，可是我没有电话呀。”

主管想了想说：“我留个电话给你，三天后你打过来问问吧。”

向杰收了电话号码，并不抱希望地回到5元店。

又找了三天，向杰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这天周末，没有工作可找，向杰摸了摸口袋，已经只剩下3元钱了。中午，没吃早餐的向杰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于是就花一块钱买了两个包子，吃了一个，留了一个。

眼看着就要饿死的节奏，向杰也不知道应该问谁借钱，毕竟人生地不熟的。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快走丝小黄可以帮自己了，于是便花剩下的两块钱坐公交车到公明找小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