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阿娘前后脚一走,原还有些担心自己扛不住寂寞。现下好了,梧桐树上成天整宿倒挂着一个甚合我眼缘且又顶顶有趣的青年,一旦我睡闷了或是呆腻烦了,便去洞口走走,随手逗逗这可怜兮兮的小东西,枯燥无味的独居生活顿如充满气的球般,豁然滋润多彩起来。
唯青年心性太过气盛乃美中不足。
被我倒挂并言语折损了三天三夜,仍端着那副倨傲且不可一世的架子,不肯与我低头认错也不松口服软。与我一门心思想要将他收为己用的意图,实在很背道而驰,也实在很令本上神伤面子。
第四日午后,我端来一碗颜色暗沉的药汁,他仅是瞥了一眼就气哄哄的将头偏向一侧。
我小心不让碗里的东西洒出去,挽起裙角蹲于他跟前,认真且无辜的望着他笑笑:“本上神是个言出必行的神仙,既然你誓死不从,那也别无他法,只能喂你喝下这杯毁尸灭迹茶。”
他骄傲的面孔上现出一霎那的吃惊,旋即,眼中那一丝惊恐就被急欲将我大卸八块的愤怒狠狠吞噬了,脖子上青筋凸起,口中呜呜声加剧。
我不得不施术将他定住。低头在碗口边吹了一吹,几缕热气扑到他脸上,一丝荒乱有如秋后蚂蚱在他眼底蹦跶。瞧着好笑。
“放心,本上神稀罕你的花容月貌,断不会让你去得太狰狞可怖。这药吖,寻常剂量下去,痛苦一刻钟方断气。本上神于心不忍,特意将剂量加了足足三倍,你一口下去,必是呜呼断命,少却折磨。”
尽管我说得和颜悦色,他仍然不信,口里呜呜的声音,比北风想要挤进破了洞的窗户口还彪悍。
终是下了点功夫,才将药汁一滴不剩全给他喂了下去。我果没唬他,喝下仅是挣扎两下,那双漂亮的眼珠子便再不动弹。
快得连我都吃了一惊。拍着胸脯定了定神,将他放平在树下。午后犯困,难有心思再干其他事,便回洞蒙头睡觉去了。
约莫一炷香后,蒙头大睡的我被晒醒在榻上,起床简单洗漱完,去到洞口一看,梧桐树下笔挺挺的人仍笔挺挺的躺着不动。
不禁奇怪。走过去踢了一踢:“起来干活了。”
树下的死人猛地抽搐了一下,随后,如同诈尸般慢吞吞的坐起来,只是两眼茫然,满脸困惑:“你……”举起一根手指指着我。
我从地上捡起一根树丫,将那根很不懂礼貌的手指,重重抽了一下。听到“滋”的一声,才爽快笑道:“我是你的主人,琥珀上神。”
“主……人……”
青年如惊弓之鸟般将手指缩了回去,吃痛的重复了一遍,提眼来望我。
我晃着手上的树丫,露出一抹童叟无欺的笑容。他似是信了,却又满眼疑惑,小小踌躇一下,还是选择跟我回了洞府。
我家虽长年不住客,但听闻阿爹在我未出世以前并非现如今这般耐得住寂寞,反倒是个爱热闹的神君。那些隔三差五便要邀人登门喝酒的陈年旧事不知被阿娘挑出来说了多少遍嘴。听多了,我对洞府闲置的那几间客房也就见怪不怪。
只是没想到,本以为再难用上的东西,今日却要帮我一个大忙,可见“存在即合理”这话讲得一点都不虚。
将青年带入离厨房最近的客房,我指东指西:“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仔细认认,是不是觉得眼熟?”
青年懵懂的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木讷的摇摇头:“不觉得。”
我心里咔嚓一声:喝了失魂汤还是一样不好骗,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不觉得亦属正常,谁让你调皮捣蛋,摔了脑子?”
我伸出右手食指,在青年光洁的脑门上戳了戳,肌肤细腻娇嫩,宛若新生的婴孩,让我瞬间体会何为爱不释手。
青年双眉紧皱,目光闪烁,看他脸上神情,似在卖力回忆他究竟是怎么将脑子摔坏的?
自然,任他如何卖力,结果都只能是徒劳无功一场。这个结果让他倍感沮丧。
我背手走到正中的圆桌前,捻诀弄来一壶热茶,低头喝了一口回头再看,他已蹲去墙角兀自生闷气。
好玩得很。
我忍笑提壶将对面那只空杯倒满,背对他道:“过来尝尝我煮茶的手艺。”
等了好久,他才磨磨蹭蹭的走过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偏头凝视他:“味道如何?”又问。
他攥紧杯子,光摇头不吭声,整个人都是小心翼翼又半信半疑。
这不禁让我生出些许担忧:莫不是那杯失魂汤配比不对,把脑子喝坏了?可我明明是照阿爹写的方子勾兑……呃,阿爹好像没提及他有用过这个方子,那他……莫不会根本不清楚这个方子究竟管不管用?
糟了,我脸色突变,扔下杯子急奔至阿爹书房。
失魂汤若真有问题,必须尽快找出制作解药的方子,否则,费尽心思坑蒙拐骗才到手的美人儿就将当个永世的傻子。
那还有个屁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