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时候,语文老师谈及一本书,是太宰治的《人间失格》。
陈甘聃当时拆东墙补西墙,语文课上写化学作业,在想答案到底要不要加热。
“太宰治写完这本书后就自杀了,遗书上说‘生而为人,我很抱歉’。”语文老师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下“太宰治”三字,笔走龙蛇,流美萧散。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多看低自己,谦卑又恭敬。
笔生生停住,笔尖在灰纸上凝聚成团墨。
说得多好。
我很抱歉。
陈甘聃失神了一刹,幽幽地翻了面化学卷子,无言,继续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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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雨总是下得不安分,时大时小,此时正暴雨连绵。
他能突然想起高三的事,是因为,那时窗外的雨也如现在这样瀑布般倾倒,怒吼,发泄。
陈甘聃和于完薇被困在俱乐部的大堂里,都没有带伞。陈甘聃注视滂沱大雨,听那雨声轰鸣。空气夹杂着新鲜泥土的气味儿。射击俱乐部靠山,训练基地依山而建。有泥土味儿并不稀奇。
于完薇坐在前台上吃张酒重稍来的芒果奶油蛋糕,乳脂奶油被涂抹成裙边,像洋裙子女孩十指相扣低头许愿。她切下一层戚风白胚,其中夹着应季的鲜切芒果。
“于完薇。”
陈甘聃头也不回地说。
“嗯?”于完薇愣了一下。
“你知道你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你一直好奇的。”
不知为何,陈甘聃的背影落寞非常,本来阴雨的关系,阳光都躲在乌云后面了,他的身边更加渡上了圈说不清是寂寞还是孤独的东西,笼罩着,黯淡着。
弄得于完薇一时手足无措。分不清到底是确实被“那天晚上”所吸引,还是被他此刻的情绪所感染。
“好奇。”于完薇慎重地想了想,答道。
前方的人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刚想继续品尝慕斯夹心时,于完薇深切地感受到了有一个阴影覆盖上来,抬起头便是陈甘聃阴沉冷漠的脸。
?!
“实话实说,于完薇。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翟尧?”
多么单刀直入。
陈甘聃一直觉得很奇怪,就是于完薇和翟尧之间的关系。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微妙。
他们太过于相互尊重了,相敬如宾,鸿案相庄,却始终存在隔阂在感情之中,使之无法深入。两个人一定是在交往之前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但这些陈甘聃无从知晓,他不清楚这两个人之间的过去,也不完全感兴趣。
他只感兴趣于完薇究竟有没有对他有一点好感。哪怕只有一丁点。
男人的直觉就在于,他们清楚那些暗恋自己女生的眼神。
是想卖力隐藏却又压抑不住的喜悦,渴望被其发掘出自己的心意,却又不想那么快就此认输说出来自己喜欢你的小心思。姑娘家家的,总是内心兵荒马乱。
于完薇就不一样了。
她就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女皇。
只有兵临城下。绝不提前投降。
于完薇的眼神是冰冷的,不带感情的。即使有,也是止于表面的礼貌性质。
陈甘聃起码几个星期没有同她接触过了,在毕业典礼结束后的眼神碰撞,陈甘聃从那双冰冷刺骨的眼神中读出了些复杂情愫,绝望地挣扎呐喊着些什么,像,“你懂我吗?”,“你怎么才来?”
——“你怎么才来?”
翟尧,是于完薇唯一放不下的人。
他救了她一命,给了她重生。
他给了她希望的光。
而陈甘聃,这个在风平浪静、海不扬波的日子里破门而入的男人,带着势不可挡的凛凛威风,仿佛身披红色大氅,举风前行,万盛阳光都照耀进来。
灵魂更贴近的人……是陈甘聃。
她心知肚明。
“我现在可以不做答复吗?”于完薇低垂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