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如火如荼地进行,红幕挽起,掌声下,一抹娉婷的影袅袅娜娜,婀娜多姿。镁光灯直逼女孩的赤茶妆,眼角处的眼线柔和地勾起,深邃又优雅。她的目光游移般闪烁,尔后重重定睛,在三角钢琴前缓慢将长裙抚起,款款坐下。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正是衬托女孩的诗句。
女孩的脚微踩在弱音踏板上,表示已做好准备。与唱歌老师点头示意后,女孩的指尖滑过琴键,十指敲下最低音,雄浑开局。高音中音紧随其后,如跌损的天鹅在湖旁的森林里挣扎,却难逃过窒息死亡。手指不断地作出与手指构造相违背的跨八度动作,狰狞的五指发疯似的摁下一个个黑白键,速度快到捕捉不清,眼花缭乱,一套炫技动作下来,没有丁点失误。女孩临危不乱,像无惧的女皇操控自己万千军队兵临城下,俯首威严。
在座的师生无不凝神屏息。
正中央坐着的陈甘聃,头顶对准了镁光灯。他双手抱胸,表情沉默而疏离。
一曲完毕。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于完薇在目光睽睽中牵起唱歌老师的手,提起裙角朝观众深鞠一躬。
“精彩。”秦思伯属于工作人员的“亲属”,理应不该出现在大四的毕业典礼上的。他敬佩地低声称赞。
由于做了苦力,陈甘聃是有一席之位的。他想说算了,站着看也可以。哪知被街舞队队长商铭直接给怼了回去,说你如果不坐下来好好看我的节目,我就把你的电脑砸了。
于是陈甘聃就有了一个工作人员的胸牌,因为不想一个人独自去看节目,就拉上了秦思伯,给秦思伯也配了一个胸牌。
下一个,是街舞队表演,气氛瞬间被点燃了。舞者们使出浑身尽数施展自己的跳舞技巧,上肢与下肢相协调,各种屈伸、转动、绕环、摆振……男舞者戴上口罩鸭舌帽,踩点摇摆;女舞者像商铭这样有充足舞蹈底子的老江湖,则全都丝毫不吝啬地展露自己的身材,马甲线晃得惹人目不转睛。
表演过程中,于完薇在帷幕后观察着陈甘聃,看他原本面无表情的脸逐渐变得有朝气、精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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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所有表演人员和工作人员上来拍照!”指导老师手握麦克风,赶鸭子一样把浩浩荡荡一群人聚拢在一起,“摄影组拍照!”
长枪短炮纷纷摁下快门,闪光灯刺到人眼都睁不开。陈甘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摄影组的后面,在合照的人群里搜寻着什么。
第三排的于完薇站在唱歌老师的身边,面对镜头摆出了“耶”的手势。
陈甘聃扫了一眼前排,中排,后排。最后,目光锁定在同样看着他的于完薇身上。二人隔空对视,视线穿越人潮人海。
“可以啦,大家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毕业典礼非常成功!”拍完照后,指导老师开始驱人,赶鸭子一样把人群又给赶了回去。
陈甘聃向于完薇举起手,五指朝内弯了弯,示意进一步说话。眉眼中没有赞许,无止境的冰冷蔓延至骨髓,在眼底的深潭中炸开。
“老师,我有事情我先走了。”预感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于完薇抱歉地对唱歌老师笑笑,本来大合照后是有其他的单独合照的。被老师默许后,便提裙娓娓下台,小跑到陈甘聃身边,细细地喘着气。直到于完薇站在自己跟前,陈甘聃才意识到于完薇有多高挑,像孔雀一样肆意绽放自己的美。
“……”陈甘聃低头看了他几眼,叹气,“跟我来,可以不用那么着急。”
“嗯……”
礼堂有两层楼,礼堂背面是一个开放式厅堂,会摆置一些临时安放的宣传牌和杂物箱。厅堂的墙壁全是由一排排落地镜组成,街舞队队员基本会在这里对着镜子训练。
“饿不饿?”一只只纸箱子码在厅堂的角落,陈甘聃从其中一只已经开过的纸箱里拿出一袋薯片,扔给于完薇。
“我……?不饿。”于完薇摇头,留意到纸箱子里面有满满当当的零食,有话梅、薯片、紫菜、坚果仁和葡萄干,“是为我准备的吗?”
陈甘聃表情像吃了屎一样:“不是,是校领导给演员和工作人员的福利。”
他翻了很久,千挑万选出一包进口的水果软糖,倒出几粒嚼了起来。见于完薇迟迟未开薯片,陈甘聃就随意地问道:”你还没复合?“
“……没。”
“你们俩有见过面吗?”
“没有。他说他自己想静一段时间。”
“嗯……我找你出来,是想跟你说,翟尧已经向我道过歉了,你放心吧。”
于完薇不接话,突然间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
还没好好道歉,给你带来那么多困扰。
陈甘聃一手托着软糖袋,另一只手还在嘴边送软糖,见到此景,默然止住,手起力来捏软糖袋捏到变形,心中有无数条盘绕缠枝的线在骚动。自从那件事以后,二人都不再联络。能在演出结束后跟于完薇聊几句话,陈甘聃承认自己很开心,就像那天彩排结束后他一打开门,阳光直射,于完薇与他撞了个满怀。
是不是人只要向往一个没有结局的感情就会喜欢自讨苦吃?
“接受了。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于完薇愣住。
陈甘聃说出了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话。
他本来叫她出来只是趁此机会聊聊天,单独约出来太尴尬,典礼完后场面比较热闹,很多人会出礼堂来集邮,拍集体照。计划中是随便聊聊,问一下近况。
“放暑假去射击俱乐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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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夜已深,于完薇取出化妆棉,滴上卸妆水,按步骤卸妆,妆容半残之时她面对镜子呆住,半张脸是像假人一样完美无瑕,另一张脸是邻家女孩,颜值可能要偏往上走一走。末了,继续卸妆,一套功夫下来,素白的美人端坐于梳妆镜前,不施脂粉,亭亭玉立,摘下耳环后,便抱着衣服前往浴室。
雾气氤氲间她闭上眼睛,任由思绪行走他方。热水滚烫,洗走倦意。
她刚一成年,父亲于诚辉教她的不是开车,而是怎么握枪。香港皇家射击俱乐部投资人于诚辉,显赫富贵,很早就偷渡到香港学做电子行业,盆满钵满。性格敢闯,胸怀吞鲸之志。跟父亲学了三年射击,现在拿到类似枪械形状的东西就会条件反射做好射击准备姿势。
约她去射击俱乐部?于完薇第一反应就是——
找死。
“什么时候?”
“不知道,你想呢?”陈甘聃无所谓地耸肩,“你干嘛嘴角抽搐。”
“因为如果双人竞技的话,你赢不了我。”于完薇似笑非笑地说。
“到时候再说吧,你答应了就可以了。”
于完薇没有答应也没有谢绝,因为她到现在还在等翟尧的消息。
翟尧没有理她。
大一的于完薇和现在的于完薇,判若两人。原因后面再讲。于完薇和翟尧之间到底存不存在爱情?也是到后面再讲。
总之大一的于完薇,话多,很皮。A大有钱,宿舍楼里都有电梯。报道那天新生们拖家带口提行李,但是电梯根本容不下那么多人,所以还是得爬楼梯。于完薇是一个人来的,还没走到宿舍楼下,校门口就有学长积极地过去搬行李了。她早就听说过搬行李的人多半是来推销自己卖贵的生活用品,于是连谢绝都懒得表示直接像驴一样直往宿舍里冲,宿舍前面有一大段粗麻石板铺就成的路。于完薇赶得匆忙,一脚踏空在两块石板中间的空隙里。脚踝的某个神经宣布自己不行了,强烈的痛楚从这个抗议赶路的神经传遍至全身。
“嘶……”于完薇痛苦地扭曲了脸。
狼狈又难过,好不容易支撑起躯体,却又迈不开步脚。经过的人行色匆匆,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对于完薇没有任何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