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是要花钱,要死人的。这些你可有想过?”
“老臣……”
“若是此时起刀兵,那十万大军每日吃什么?朝廷断然不会再给粮草了,咱们怎么办?劫掠百姓么?那咱们与叛军土匪有何区别。若是这仗打个一年半载还算好的,但若是三年呢,五年呢?遍地战火百姓如何生产,国家如何富强?更有甚者,刀兵一起必有疫病,战乱之下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国家来防治疫病,那么千里饿殍,万里浮尸的场景,可是老师你想要见到的?”
“当初我既然让出皇位,就从未想过要夺回来,现在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老师一生所求的不就是如此的太平盛世么。那么谁做皇帝又有什么要紧的?”
苏季青一番话说完,目光和南广白身后的宇文京墨对上,后者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苏季青知道宇文京墨只怕察觉到了什么,自己还是太大意了。因为在她之前的牧云栩肯定不是这么想的,至少她不会有这种悲天悯人的思维。
良久之后,南广白起身作揖,苏季青也赶忙起身回礼:“老师这是做什么?”
“是老臣狭隘了。老臣替这天下百姓,谢过殿下。”
瞧瞧,就是这种老文人的做派,你以为你是宰辅你就可以代表天下百姓了?真能高看自己,百姓才不在乎这些呢。苏季青无不讽刺的想到:“老师,前些日子我病着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江河大地一片战火,百姓流离失所,他们骨瘦嶙峋,饿到狠时易子而食,后来连土都拿来吃了。我看到失去人性的士兵肆意烧杀抢掠,连十岁不到的孩子都不放过。老师,你想让这安稳的天下变成那个样子么?”
南广白离去之后,宇文京墨走来温柔抹去苏季青面颊上的泪,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栩栩,那只是梦而已。”
苏季青这一次没有躲开他的亲吻,只是闭上眼睛,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不是梦。那是她来自的世界,她亲眼看着自己所热爱的祖国被坚船利炮所摧毁,看着这片土地上的人民陷入战火。她在从国外回来,放弃继续深造的机会,想要挽救祖国于万一却死于流弹,但在那个时代里,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她亲眼看着千年古城被屠;她亲眼看着还不满十岁的姑娘被那群畜生抓住自己却无能为力;她亲眼看着河堤被无能的军阀炸开,淹死了几十万的百姓却只阻挡几千不到的敌军。
她飘荡在那地狱里太久,所以那日她出门,看到繁华长街安静祥和的世界时,她便明白。她一生所求的就是一个安稳,愿这世间的人民安稳度日。她那日走在街上,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同样黑发黑眼的人民,相似的文化传统。她仿佛又回到那个让她深爱的土地,却又不一样的时间。
这里的人民安居乐业,她目之所及没有战火和硝烟。她在杂记上看到,各地设有惠民药局、病人坊、由朝廷统一派遣医官到各地常驻防治疫情的发生和蔓延。这些都是一个强盛的王朝才有可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那日她感叹道,真是一个盛世啊。如此的盛世,是她期盼已久的,她怎么可能亲手毁去。
苏季青回到小院,嘱咐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侍女关门。小侍女迟疑的看了看跟着回来的太子殿下,最终没有动手。苏季青回身看向就站在她身后不愿离开的宇文京墨:“我明日会上朝的。”
这也是为什么今日她愿意见南广白的原因。她所承袭的千年历史告诉她,政治和利益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意愿而被阻止。有多少人想要凭借牧云栩敏感的身份而一飞冲天,她不知道,但她要尽她所能的阻止。
更何况还有一个牧云黛。
苏季青躲开宇文京墨伸来的手:“宇文京墨,若你不愿和离,我会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妃。但也仅此而已了。若你需要一个太孙,我同意你娶侧妃。”
燮朝的婚姻规定相较于苏季青所熟悉的历史更加进步一些,一夫一妻制度贯穿始终,哪怕没有孩子,也可以去各地的慈幼庵领养孩子。男女成亲,若是其中一方有出轨行为,另一方可以单方面断绝婚姻关系,而且若是告官将能得到大部分的财产。
当然也有特殊情况,那就是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可以娶侧室,男女都可以。这些规定是开国皇帝定下来的。多年以来,牧云皇室坐江山的人有男有女,一夫一妻制贯彻始终,也给臣民做了良好榜样。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逼宫之时,牧云栩说:宇文京墨都嫁给她了,又怎么会嫁给牧云黛。
牧云栩和宇文京墨在成亲当夜就已经立下血誓,两人的血混合一种特殊的溶剂涂抹在两块玉佩上。玉佩当即合拢,不留一丝缝隙。那玉佩此时此刻仍然挂在宇文京墨的腰间。苏季青垂眸看向那玉佩,心里忽然回荡起牧云栩的声音:如果可以,放他自由。
自牧云栩看到宇文京墨的第一眼,便认定他是自己此生夫婿,那半枚玉佩递过去的同时也禁锢了宇文京墨的一生。牧云栩从未问过这样被关注的一生是否是宇文京墨所求的,她是皇帝合该有符合自己心意的夫婿,在宇文京墨断然背叛她,选择支持自己父亲逼宫的那一刻,牧云栩也反问过自己,最终却不敢问出那个问题,也害怕那个答案。
这些复杂的情感在苏季青这里并没有任何共情,她只想着不管宇文京墨出于任何原因不和离,维持稳定也好,旧情难忘也罢,于她而言都是额外的情债,趁早断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