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聃不解其意,疑道:“二公子,我们商议军事,干这屏风何事?”
高渠弥也偏头去看那屏风,四折的一扇屏风,上画一处山坳,极其简单,也未见有什么不妥,他收回视线,看着似笑非笑的吕纠。
姬忽放下手中桅杆,挡在屏风前:“二公子有何高见?”
吕纠摆摆手,径自在沙盘边一处席子上坐下,拿了案几上几片还未连牍的竹片看了看,又抄起一边的笔蘸了厚厚的墨汁在竹片上一泼,随后轻轻吹了吹,看着黑黢的墨水缓缓流向一侧。
祝聃有些急躁:“二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
一旁高渠弥按了按祝聃将军的臂肘,示意他少安毋躁。
“世子帐内的屏风若我没看错,应是近日新画的,这上面画的正是历下此处的山景。”
姬忽微眯着眼睛,斜斜睨着屏风之上的水墨画,并没有接言。
吕纠轻轻摇了摇手中竹简:“我大齐处在中原以东,东临海域,春夏盛行东南风,到了秋冬,天气寒凉,则常常刮西北风。”
祝聃听得迷糊,心下想,这二公子整日一副文邹邹的样子,到底会不会作战应仗,在这装腔作势净说些什么鬼话!歪头去看高渠弥,高渠弥却颇有些意味地看着那还未到及笈之龄的少年,眼中似有星芒。
“二公子是说……”姬忽终于肯正眼看那扇屏风,也顾不得他刚刚还在想怎么将众人视线从那边移开。
“可是我们所处历下这里,若是世子和二位将军仔细看看,便可发现周边的一些端倪,就像这墨汁……”
竹片上墨迹渐干,他继续道:“历下东南有白云山阻挡,自成一片凹形山坳,北距黄河横走一脉,屏风这画倒也算雅致,只是这树木一片笔直,实则不太妥当,你看,这里自东南而来的风遇白云山而断,根本吹不到西北坡的树木,反而是西北风纵驱直入,就像墨汁一样,你从哪边吹去,它自然就向另一边走,当地庶民无知,说是白云山的山神引树木朝奉,实则是常年的西北风导致树木向东南倾斜罢了。”
最后一句的尾音,他不知为何是暖暖笑着说的,只是那笑意极淡,又因姬忽紧接着的一阵咳嗽而散去不见。
“常年的西北风导致树木向东南倾斜。”
最后一句的尾音,有一层重叠,正是禁不住脱口而出的明月在屏风后与二公子同声一辞。
婉儿急得忙去堵她的嘴,幸好听到世子高声咳嗽,就这样掩盖了一二。
姬忽清清喉咙,略有所思:“公子纠的意思——是我们不宜埋伏在南?”
“可南边白云山地形险要,不是正好适合埋伏?”祝聃插话。
高渠弥微微笑笑:“若我没猜错,二公子是想我们埋伏在北,待天色一变大风一起戎兵追来,借北风卷沙粒狂起,正好乱中取胜!”
说完,他便见对面的白衣少年笑着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甚妙!”祝聃拍案而起,唇边胡子吹起一撮,也透着欣喜。
吕纠看看姬忽:“世子,你看如何?”
“自然是好。”姬忽笑回视,又转而向高渠弥:“上卿这般机智,不如随二公子在北埋伏,以拒戎敌,也算将功抵过吧。”
高渠弥欣然领命,祝聃看着不计前嫌的两个人心中高兴,只有二公子在一旁席子上静静而坐,漠然看着表面的一团和气下,冰川暗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