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纠与姬忽早已抵达历下,正住在督军营。
鲍大夫受伤正在调养,不堪督军,公子纠已安置其悄悄出了历下。
此时他正独自站在大帐外,望着远天青色一城烟雨出神。
卫无绝上前一步,将手中一顶蓑笠戴在他头上。
“有消息么?”公子纠淡淡问他。
无绝摇摇头。
方才明明看到高楼之上一点火光,却转而不见,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城郊那边呢?”他又问。
“也没找到公子说的那个钱袋。”
肩袖湿漉一片,他却没有去拂的意思。
“回去吧。”他飘逸转身,折断雨帘一排。
大帐内冷冷清清,无绝为二公子换了干衣,又加上一件披风。
公子纠想到了什么:“无绝,薤白还有么?”
“有呢。”他说着已经转身去包裹里翻。
“煮一壶薤白酒吧,去去湿寒。”一边说,一边摊开手边的羊皮卷,黑墨在上弯弯绕绕,细看是一张地图。
卫无绝以为公子在研究历下地形,并不多说一句地径自去一旁煮酒,酒水滚滚而开,他抬头去看公子,不由心头微微触动。
这表情陌生,仿佛不属于公子,却又再熟悉不过,因为近来频频如此。
此时的吕纠,跪地而坐,正单手撑腮面露沉思,如画的眉眼间,似有一丝笑意,仿若素净的丹青山水画上,被谁点了一只粉杜鹃,自此不再幽冷,有了生命的活力。
他静静坐在那,听帐外嘀嗒,这天的雨,与那日骤雨的尾声有几分相似,却少了那时的狂烈,他向来不喜欢过于炙烈的东西,也不允许自己有太炙烈的情感,唯有那一次,唯独那一人,他无法抗拒。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不自觉吹起手边玉箫,这一首歌。
所有的炙烈源自洛邑那个普通的日子,那天,正是二月十五。
卫无绝随吕纠从一间房内走出,又进了隔壁另一间房。
“公子,这姑娘身份不明,我们还是小心为妙,别再是——”
“无绝。”吕纠遥望青墙之上,月满桂枝,“明天启程前,你再到今日去过的铺子要两份牡丹饼。”
无绝一愕然:“公子你忘了,牡丹亭的牡丹饼一日只做二十份,需提前预定,我们这好不容易订上的,不是要给朔夫人带回去的嘛,您怎的随意给了一个不认不熟的姑娘……”
“你那不是还有些碎金子?随便与谁换两包就是了。”
拿金子换牡丹饼?真怕自己被当作疯子直接拖走。
“是,公子。”
“哦,对了。”无绝自袖口抽出极窄的一条兽皮,“今日临淄密报。”
接过扫了一眼,吕纠将那密报轻折了一道。
窗边的烛火扑朔着朗蓝的火苗,腾地一下窜起老高,转而变为柔和的太阳色,那一片兽皮在吕纠手中,渐渐变得小了。
“公子小心!”
眼看火苗就要撩到那霜雪般的手指,无绝上前要去弹,吕纠却两指一开,火光最后一耀,灰烬散落。
“你看了么?”他视线落在那烛火之上,从始至终没有一丝表情。
无绝低着头,不知是该说看过还是没看,他跟了二公子多年,是一等贴身侍卫,经手的密函不计其数,哪一个都是要他看过后才将有价值的送至公子手中,而这一封,涉及的是公子的家事,又有些难以启齿……
“若只是偷个情,也没什么,怕的是他不知分寸,捅更大的娄子。”吕纠徐徐褪去月白的长袍,英挺的鼻梁两侧,因着酒意蒙上浅浅桃色。
“明日启程抄近路,走颖谷。”他径自往软榻上一躺,也不看无绝嘴唇动了动似是又想进言,便垂下了幔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