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接过药,冲杨晋行了个礼,又对李明安说道:“公子说的哪里的话,公子对我家大人的恩情,我会记一辈子,有机会一定报答。”
三人向正堂走去,“大人今日情形如何?”李明安问道。
“想是大好了,我看着睡相也平稳了。”小厮开心地答道。
“那就好,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再给大人诊一次脉确认一下,你看如何?”
小厮看着李明安眉眼带笑,想着真是个神仙般菩萨心肠的人,高兴地立马回话道:“公子若愿意,小人自是感激不尽!”
李明安跟着小厮来到昨日到过的卧房,昨天没细看,今日再来看到对着门口的大匾上写着“清洁明正”,匾下的长桌上堆着成堆的书卷,地面还渗着潮气,只觉得心下凄凉,不禁想:若没有父兄的庇护,我的下场也不会比这太好吧。
看过脉后,李明安起身到门外对着小厮道:“大人脉象平稳,确实无碍了。”顿了顿,又说“只是我见屋内潮湿,这虽已到四月,天气却依旧不见回暖,大人而今已不似壮年,保暖除湿的措施还是要做好的,火盆不妨再生上半月余。”
“大人爱书,书卷要时常搬到室外晒一晒,在屋子放久了的话难免会生虫。”
又低头思索道:“屋子潮湿干燥确实不宜存放书籍,我有一个法子。”
李明安冲着小厮仔细地说到:“京城周边不宜于杉树生长,但松树还是找得到的,用成年的松树做成松木板,用火将表面烧个通便,之后过几遍冷水,再用坚硬的麻布巾擦拭,洗净灰水,擦上桐油,给大人做成书箱,这样的书箱既防水也防虫,就算是火也烧不透。”
小厮听到李明安说这些,连忙点头答应。
杨晋感觉到李明安说的太多了,谨慎提醒到:“公子,这是荀大人的家事,公子说多了。”
又想着给李明安解围,冲小厮客气地说道:“之前我们先城主也是爱书之人,常用此法做书箱来保存珍贵的藏本,我家公子受先城主影响,见不得书卷被随意对待,这才说的多了,公子勿怪。”
小厮听了解释笑着插话道:“当然不会,多谢李公子的好意,我定向大人转达。”
李明安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在门口垂头站着,也不说要走。
屋里睡觉的荀大人听到李明安说要做书箱的事,也醒了过来。他只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好久好久,睡得他自己有点愧疚,为自己能如此安枕而愧疚,他以往的岁月都活在因独活而伤感的无边愧疚里,前几年他还相信,或许他能等到儿子归来的哪一天,他只想再看他一眼,哪怕他奄奄一息遍体鳞伤,都无所谓,只要他还活着。
不过后来他就不这样想了,他不再企盼着他的归来,觉得只要他还在天地间的某个角落活着就好。
而今,他只盼着上天开眼,让他见一见那个遗腹的孩子,他保证绝不会认他,只要知道他安好就够了,给自己一点希望,毕竟那个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得了如此下场,心中多有不甘,那个孩子若活着,也算儿子生命的延续了。
荀大人向门口走去,看到李明安隐在阳光里的半张侧脸,以为是自己恍惚了,而又看到她头上的那支银簪,通神碧蓝的骑服,他好像回到了那天。
那日十八岁儿子从府门跑进来,也是这样一身碧蓝的骑服,也是一支扁长的银簪。儿子笑得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手里拿着陛下的旨书,兴奋的给自己说:“父亲,我向皇上求了亲,等梓归满了十六岁我就娶她过门!”
他笑着答说:“好,你也算一桩心愿达成。”
只觉得漫天的星光都落进了那时他的眼里。
那么,是他回来了么?
只见荀大人泪流满了脸上的浅浅沟壑,冲李明安小心翼翼的喊出口:卿云?”
李明安看着身后虚弱的荀大人,泪怎么也憋不住,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