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圈低矮的环礁,只在退潮上才会露出些许真容,整个看去,形如一环巨大的项链,中间更有一汪眼眸似的凹坑,海水颜色明显比周围深出许多,看似深不见底。
几次浮潜之后,渐渐熟练起来的袁帆,胆子也随之大了起来,一路潜水,一路搜索,近距离观察海底的多彩珊瑚,随手捡起几个好看的稀奇贝壳,浮浮荡荡,倒也惬意。
忽然,远处似有一抹红光闪烁,忽隐忽现,明灭不定,袁帆大为心奇,不由向着红光游去。
待到靠近,才见红光出自那处海眼,坑深如洞,深不见底,更为诡异的是坑口竟然卡了一艘沉船,木制,双桅,已然腐败不堪,恰好卡在海眼两边生出的珊瑚丛中动弹不得。
船舱顶上,赫然立着一只身形巨大的扇形海贝,厚达一尺,直径足有一米,外壳凹凸褶皱,错落有致,宛如车辙沟渠一般,因此得名砗磲,袁帆虽未亲眼见过,却能认得。
砗磲是世界上最大的双壳贝类,各种颜色都有,尤以金黄色为至尊,相传乃是鲛族身上脱落的鳞甲幻化而成!
抛开神话不提,磲壳磨成的珠串本身也是一种贵重物件,荣列佛家八宝之一,可若是壳内生成的天然磲珠,则又可遇而不可求,用价值连城形容毫不为过。
此时,袁帆眼前这只砗磲正是通体金色,一圈圈涟漪状的贝肉向外露出,缓缓蠕动,带动两瓣硬壳一张一翕,那抹红光正从海贝中央的缝隙中闪烁而出!
莫非里面有颗磲珠?!
再次确认红光来处之后,袁帆忽生否极泰来之感,心头涌起一阵莫名悸动,于是赶忙浮出水面,深吸一口大气,重新潜回海底!
砗磲似乎不曾察觉有人到来,两片巨壳兀自有规律得开合着,袁帆瞅准磲壳再次张开的机会,猛地伸手向着肉团中央的红光来处探去!
透过滑腻肥厚的贝肉,袁帆果真摸到一枚圆溜溜、滑润润的圆形硬物,几乎可以确定那是一颗磲珠!
但,就在将那枚磲珠抓入手中一刻,两片磲壳骤然合拢,将探入的手臂牢牢夹住!
袁帆大惊,往回猛抽手臂,不料已被磲壳牢牢夹了个牢靠。
袁帆想把砗磲整个搬出水面,却也无济于事,只因这只砗磲足有上百斤重,底部更是牢牢吸附在身下的船板上,任凭袁帆如何挣扎,如何用力,砗磲兀自岿然不动!
缺氧的感觉已然传来,袁帆感到两片肺叶快要爆炸了,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幻觉随即生出,历历往事如烟如雾,自脑海浮出,又从眼前划过,便如残忍得强迫自己审视这短促而又一事无成的一生……
但此时的袁帆心中并无后悔,唯有一丝不甘与怨恨。
不甘就此庸碌而终,怨恨自己生不逢时,倘若生于那个扬帆四海、发现世界的大航海时代,或许会有另一番不同际遇,便如那篇至今仍让自己引以为傲的论文所述,便如自己那个恢弘而又可笑的梦想……
黑暗吞噬了双眼,迷离消融掉意识,濒死之际,袁帆忽觉磲珠骤然一热,随即便如融化了一般,渐渐渗入右手掌心之中,一个奇异幻梦就此浮现……
梦中,一只拳头大小、生有人面的小鸟,口衔一枚石子,正从远方急急飞来,待到波涛翻涌的大海上空之时,忽而张口甩头,将石子狠狠砸落下去!
石子入水,悠悠荡荡,向着海底沉落,就在即将触底一刻,一道夺目金光疾速掠过,望着石子一卷,随即变幻身形,化为一名人身鱼尾的姣美女子。
“你是何人?为何阻我填海石子?”
“吾乃南海鲛女,不忍见你日日往返浩土碧波之间,徒劳无益。”
“衔石填海,只因心中有恨,我恨大海浪高如山,吞没我身!”
“可这海潮激荡,自有来去,亘古未变,精卫又为何生恨?。”
“来去便要杀人,亘古便是道理?”
“也罢,且将定风平波之能封于这枚填海石中,送你傍身,任风高浪急,不侵分毫!”
说完,鲛女忽而垂泪,滴落在掌心那枚石子上,瞬间凝结成珠。
“鲛族自来狡诈,谁信你有这般好心!”
“既是不信,便再将一层念力封于石中,助你通晓诸方人语,你可亲耳聆听,再论大海功过短长。”
话音刚落,那枚承受两滴鲛女泪花的石子忽而遍生红光,化为一枚宝珠,向着空中那只人面小鸟飞去。
将到半空之时,精卫忽而扑动双翼,射出一缕疾风,将宝珠重重扇落回来,同时口中斥道:“谁要你来施舍!”
眼见精卫拒而不纳,调头飞去,鲛女无奈苦笑,只得从身后拔下一片金鳞,放在口边一吹。
鳞甲疾速膨大,化身一只金光闪闪的砗磲,磲壳随之张开,已将宝珠纳入其中,接着噗通一声落入海波之间,就此浮荡而去。
鲛女喃喃念道:“既是如此,便由宝珠代你纵贯古时今朝,横行五洋四海,一窥大海真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