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从前都那样的容光焕发，究竟是个何事能让你们愁成这样？”冰儿很是担忧二人，小巧的眉毛也跟着蹙成了一团，她之前听从了无名的建议，抹去了煞白的粉妆，显露了自己本来的肤色，雪白的肌肤下能透出人性的红润。

二人相视无言，又看看她，这事事关重大，也不知道是否告诉冰儿为好。她们两个女子结伴来到丽城参加文武圣试，本就是件稀奇事，一是官宦家女子皆是应该留待家中等候出嫁，不能出门抛头露面；而穷人家女子有没有能力学文学武，因此当二人来到丽城报考后，几个嘴疏八卦的衙役便把事儿说了出去，在丽城一传十十传百，有士人批评她们不知廉耻，也有妇人瞧不起她们，认为她们即刻便会失败。这样下去二人的所在很容易便会暴露，尤其是清楚自己想法的林秋荇，只怕林秋荇迟早找到丽华楼来。

无名对于自己逃婚的事情又十分在意，她觉得自己既对不起爹爹、阿奶与大伯，更对不起秋荇哥，因而她如今满脑子都是关于逃避的想法，她想了一会，告诉冰儿：

“好妹妹，你先坐下，仔细地听我说，”冰儿看她们一脸凝重，便照做了，“若是之后有什么人到丽华楼来找像我们一样的两名结伴参加文武圣试的女子，你可千万不能告诉他，就说丽华楼没有这样的人，懂了吗？”

冰儿从前便觉着两个女子能承着这么多人的眼光与歧视而不放弃，绝不会是什么没读过书的普通人家的孩子，这次必定是她们府中之人来找寻她们，若是她们被找到，定会叫她们的家人给押回家去。她缓缓地点头，答道：“我明白了，若是有人来找姑娘们，我便说这里没这样的人就是了，可丽华楼上下人口极多，我得先去向蔡掌柜秉明情况，姑娘们帮掌柜解决了丽华楼的丑闻，相信掌柜的绝对会帮忙！”

无名好不容易长舒一口气，说道：“现在也只能这样了，麻烦你了。”

冰儿微微笑道：“这没什么，对了，奕诸姐姐的衣服我改好了，待我秉明掌柜就拿过来给奕诸姐姐试衣！”

“善，你去吧。”

冰儿请离了二人，快步地走出门去。

而蔡掌柜这边则是与刚从丽城官府回来的男子谈着话，今日的蔡掌柜一如既往地穿着红色内衬，外面披着白色的外衣，乳白的绸纱半透着底下的红，别有一分欲望，像是沉于浓雾中的红苹，感觉在引诱着人摘取。

“曾大人打算如何处置那个逆贼啊？珑。”他饶有趣味地看向身旁喝着茶的男子，这位珑公子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静静地品着茶，反倒是旁边的阿能站不住了，心想着这个蔡掌柜说句话都比平常女子要酥软，自己差点就受不住了，又万分敬佩珑爷却还这样处变不惊地喝茶。

“正经点。”

珑喝完茶，闭着眼睛陶醉着，虽然脸上毫无波澜，心中却很是舒适，他静静地呼吸着，仿佛自己脱离了这个世界，原是这茶是他等了许久才喝到的珍贵之茶，产于南海之岛屿，当地山极多，温度又很是适宜，这茶唯独就长在那处，茶农只能在清明日当天顺着早上最早的露水摘下，不要长在最底下的老叶，也不要长在最顶的嫩叶，只要最中间的一节十片茶叶，摘下后马上置于锅上猛炒，既不能太用力以至茶叶破损，又不能太温柔以至茶叶还未挥发完全水分。无论当日如何，一定要从早上一直炒到金乌直射之时才能停下，最后把茶叶拿出用棉布包好，置于层层的海盐堆中，六个月后的雨天才能拿出。喝之时从棉布中倒出全部于壶中，先用当日早上采的露水冲泡一次，洗掉茶叶的苦盐味，名为“洗苦”，之后再用当年夏季在大湖中的荷叶上所采集的露珠煮泡，每次的茶叶只能喝一遍，便失去了所有的味道，只因这茶叶沾水第一遍之时便把锁住精华的盐粒洗掉，沾水第二遍的时候茶叶便会释放内里所有的精华。这茶极难种植，极难制成，极难得到，极难冲泡，几乎无人会花上这么多的时间只为喝上这么麻烦的东西，甚至有许多人连见都没见过，有文人取其名曰“无人所茗”，又称“无茗茶”。

珑因这茶又想到那个女子，有不好细想，便想着转移注意，说道：“曾从文伤还未好，便派了几个有能的手下把那人押送至中都，没想到贾将军的兵营中竟然出了细作，这下子元妃在宫中可不好过了。”

蔡斌遥反倒笑道：“元妃不好过，你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那一位派你下到清州巡察宣慰军士，没想到竟出了个内奸，怕是你也得附上个监察不力的罪名呢，呵呵。”说罢手还搭在对方的肩膀上，珑看了他一眼才乖乖地缩手。

珑喝剩下一口茶，心中极是不舍，不想喝完，只拿着茶杯不动，说道：“那奸细原就是清州人，操着清州的口音，在狱中大骂着那一位，我倒是没什么感觉，随他骂着，看还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最后才听他叫道他的家族原是从前那清国的旧臣，我猜他父辈恨绝了我们，便从小开始就培养他成为内奸，我看他刀法很好，想法也是极聪明的，竟然想出找个尸体掩饰自己的行踪，真是可惜了。”

蔡斌遥又说：“这次多得你推荐的那两人才能顺利解决问题，没有她们歪打正着，还不可能引出那人呢！从小见你都不近女色的，你又如何认识她们？难道是……”蔡斌遥一直担心珑的成家问题，这厮从小木头似的，蔡斌遥还以为他是爱好那样的，那一位又像是故意的一样迟迟不与他指派婚姻，一想到珑终于与个女子有关系，便十分欢喜，“嘻嘻，你若要摆喜宴，我丽华楼愿意给你大摆筵席哦~别的筵约我便通通推了，只给你哦~”

说罢又面露悲伤，装模作样地拿出手绢掩面道：“没想到阿珑也要成家了，我好高兴，一直以为你是爱好那样的，还准备牺牲我来……这就好这就好，阿爹叮嘱我的事，我可终于都做到了。”

“胡说什么……我只听见那人的名字与我爱喝的茶相近才记得而已。”再过一会茶香便要散尽，珑一口气把茶都喝光了，眼睛眼睛又咪在了一起。

“无名姑娘真是极度聪明的人，若她真能到朝中辅佐那人，这天下怕又是一场大变。”蔡斌遥很是感叹，他第一次从心底发起的没有任何修饰地赞赏一个女子，“唉，谁说女子不如男，皆是懵懂愚昧汉。”

她的确很有能力，而且她身边的人也……绝非凡人，他心里想着当初第一眼在丽城官府前见到二人之时，让他印象深刻的并不是无名，而是与无名同行的女子，那掩饰得几乎看不出的步法，定是从小便勤奋习学轻功与心法，才能在这十几岁的年纪便把步法修炼至此。师傅说过，最强的武者便是最普通的人，他也算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女子，当时便觉得自己眼光浅窄，心中留下了印象。

二人此时也没什么可说，蔡斌遥问他何时会中都，他说他要看看文武圣试才回去，二人想到那一天，内心皆是十分激动。

这时候冰儿敲了门，进来说出了无名奕诸的困扰。

二人相视，蔡斌遥说道：“没问题，你拿着我的腰牌去吩咐众人。”

“善！”冰儿大喜，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