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掌柜说:“尸体身上的刀伤比衣服上多得多,看来衣服是被人套进去的。”
他转头看到无名奕诸二人都不忍再看了,便让老王头把尸体好生埋葬,三人在那里的无名之墓拜了拜,能不能安慰到死者的在天之灵他们也不知道,好歹能安慰到自己内心的不安。
三人拜别义庄的老王头,准备下山到丽城官府给曾从文作禀告。
好不容易来到了官府门前,太阳西移,怕是下午的申时,这平常人家的妇人都得准备饭食,等家人日落而归,能有热腾腾的饭菜可以吃到,因此空气中已经飘来隐约的饭香菜香,他们几人今日事出突然,可没有吃上什么东西,闻到这朴素的香味,不由得吞了几口唾沫。
三人向门口的小役说明情况,让他进去禀报大人,小役也是面有难色。
无名问:“大人如今有正事,不能开脱吗?”
“这……也不是什么正事,就是柳姑娘她……”
无名与蔡斌遥皆是异口同声:“柳姑娘?”二人相视。
“柳姐姐怎么了?”无名问那个小役,他哪里知道详情,只说自己也不清楚。
三人决定进去找大人,只听见柳络筠在哪里大家叫着,三人加快步速度,终于在大人的书房前看见柳络筠在那里跪着,口中说着胡话,很是凄惨。
柳络筠叫道:“我那样只是因为怕失去你,怕你不要我,我才这样做的,曾哥儿。”
房内传出声音:“吾真真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柳络筠,我算是看错你了,青竹蛇面孔,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来人!”
几个小卒在房前走出站好。
“在!”
“把她拖出官府,从此无我准许,再不得入丽城官府一步!”
那几人无法只能去请柳络筠,
“柳姐儿,请!”
柳络筠哪里肯,不为所动,她没有想到曾从文会这样对她,自己也恼了,她推开小卒,
“曾从文,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是你自己不敢给我承诺,才把我逼到这绝路,女子若做出狠毒的事便是‘黄蜂尾后针’,呵,男子若是做出狠毒的事情,则是‘无毒不丈夫’。都是你块臭石头,茅坑里的石头,你这么死要面子,哈哈哈,现在比厕所的石头还要臭,我看你怎么……”
“放肆——”曾从文打开门,暴躁如雷地大骂,房里传来阵阵恶臭,众人都忍不住捂住嘴鼻,极难容忍,曾从文被骂得失去理智,直接从房中出来,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柳络筠捂着脸,脸上带着泪珠,转身离去,看到无名与奕诸,先是愣了一下,还是出去了。
曾大人冷静下来,看到大家都边看着他边捂住嘴鼻,面有难色,想到了给别人看了场热闹,自己十分羞愧,转身回到房内,锁起来门来了。
“……”在场众人皆是不知所措,许久孙师爷默默说:“你们赶紧回到岗位上去,守门的守门、杂役的做杂役去。”
那些官兵杂役才散去,无名等人走到孙师爷面前。
无名问道:“孙师爷,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孙师爷面有难色,只听到房内传来茶杯摔破的声音,孙师爷走到偏厅,示意众人走过去。
“……这事我也是今朝才知道,那些掩盖臭味的萱妍香已经完全都没有了,那柳姑娘刚刚就过来找大人,我不想打扰,便先行离去。”孙师爷摇摇头,“没想到我在外面寻了一口水吃,回来后房内便传出大人与柳姑娘的争吵声,我也不敢多问,毕竟他们俩也是常有拌嘴的情况,就当是年轻人耍耍花腔而已,没想到这次柳姑娘被大人赶出门外,在地上哭着,我看情况不妥,便上前劝导大人,大人却说什么‘这女子原来是存心害我,好生阴险’,又害怕味道被别人闻到回到房中,这二人便一个在门外一个在房内地争吵,直到你们到来,看到的情形便是这样。”
众人皆是无言,无名从前背着别人,与奕诸偷偷看的闲书里都是这样的爱恨情仇,有个女子倦妒自己无能的丈夫,迷上了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二人合作毒死丈夫,苟合于一起,最后才被官府抓住,下场很是凄惨。不知为何,无名一直想到那个故事,难道柳姐姐……
“我得去见见大人。”无名说道。
曾从文在房中写着军帖,可他哪里能静下心来,写来写去还是那一句,心中极其恼怒,把军帖用力地丢到地上,又默默地捡回来,心中既激动又无奈,像是两根绳子把他的内心从两边扯着,他感觉自己要裂开了似的,无名从外面敲门,他不想去理会,不想去面对,不想自己的柔弱与伤口都暴露在空气中。
“你不要进来,房内的萱妍香已经用完了,你若是进来绝对会受不了的,难道你在门外就没有闻到吗?”房内地曾从文默默地说道。
“我能闻到那股味道,可是那不是任何人的错,都是疾病的后遗症,没有人会责怪埋怨您的,曾大人。”无名想开导曾从文,虽然她还什么都不清楚。
“……与你无关。”
无名在外反驳:“我不认为与我无光,如今大人心绪难平,必定难以完成军帖民帖,我所调查到的丽华楼盗贼一案详情,大人也难以专心处理,这样子怎么利于丽城的百姓,临煜的百姓呢;若大人对军情处理不当,军粮分配不好,说不定影响到整个清州的战事,到时候若是临煜战败,我们都将变得跟清州的百姓一样,流离失所。”
“……”
“大人,这个道理,您绝对比我清楚,”无名顿了顿,“无论是什么样的事,如今整个临煜之丽州内外都仰仗大人您,若是您这样,又怎样对得起临煜百姓对您的尊敬,又怎样对得住昶帝对您的期望,还有令堂的……”
门锁被解开,
“你不要再说了,进来吧,先捂住口鼻,那香已经用完了。”
无名右手那手绢捂住口鼻,推门进房里去,曾从文缓缓坐会椅子上去,看着无名,“……你的确是个很厉害的人,我的所有弱点想法都被你操控在心中手中,只要你拿出来,我必定只能屈服。若你能进入朝中,以你的心胸与城府还有能力,必能成为圣上的左右手,我等必不能及。”
“大人的赞扬,无名谢过,只是大人为何会与柳姐姐争吵的这样厉害呢?你们俩都是吾之极为重视之人,望能破镜重圆。”
曾从文:“……”
……
原是今日午时已过,柳络筠都没有现身,官府的众人都很是奇怪,没有柳姑娘的手艺,几十个大男人又只能吃回那几个杂役自己做的清粥小菜,不是鱼太咸就是菜太老,饭里面还有砂子,稍微用力地吃到便会磕到牙齿。原是那柳络筠平日帮衙门众人煮饭烧菜,大曾人见大伙儿都十分喜欢柳络筠的手艺,便让月后师爷便要给她算上食材与手工费,柳络筠便在衙门帮忙炊烟了,今日众人好不容易挨过了早上与中午那顿,实在受不了了,叫苦连天,便求孙师爷问得大人那柳络筠到哪里去了,曾从文这时才知道柳络筠今日没来,便打发了些人到她家看看,怕柳络筠生病风寒了,自己当然不能走开,便想着能给她找个大夫也是极好的。
好不容易找到到几个倒班的杂役愿意去一趟的,那柳络筠却是走到丽城官府里了,众人皆是高兴,他们一是怕柳络筠有什么病事,二又怕今晚的饭菜又是那可怕的几样菜,忙围上去问询她到哪里去,又是为她高兴又是抱怨她为何不早点来什么的,柳络筠却没有吭声,等他们说完,便静静地让他们回到岗位上,不然便要上报大人好好惩治一番。
众人哪里敢惹大人生气,纷纷作鸟兽状散……
“……”曾从文喝了一口茶水。
无名在椅子上那手绢捂住口鼻:“究竟如何了?”
曾从文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了,淡淡的说道:“今日孙师爷来找我,说是小的们说今日柳……那人儿没来,我原是怕她这两日太过劳累,想着找些人去看看她,若是有什么不测便叫大夫来看她。”
“大人知道了柳姐姐连夜去给你找那个剑州大夫的事儿了吗?”无名发问。
“……知道了。”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如此对她?”
“你先听我说完,那几个小的还没出发,她就来了,一来就到我这儿……”曾从文又喝了口茶,“唉——她,络筠她对我说我的疾病,我的臭疾,原来皆是她的所作所为……”
“……嗯?”无名像是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话语,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你说什么?”
曾从文:“络筠她亲口承认的,从我们在涣清起,她便偷偷地在我的饮食中下了一种粉末,说是她家中秘方,被她从家中的暗阁中无意寻得,这原是一种兵家攻城的秘方,附在箭上射入城中,城里的人便会被臭的浑身发软,呕吐不止,无力抵抗攻击;若是常人误吃了不会有危险,只会浑身发臭,起初还是一点浑然不觉,随着摄入便会在体内积累的越来越多,若没有适当的解药,体内的毒囊便会越积越大,那时才可能有危险。”
无名感叹:“从前攻城的药物,反而被用在这里了,只是柳姐姐这样爱你,她为何要这样做呢?”
曾从文从椅子上站起来:“爱?”
“……”无名无言以对。
“她说我一直给她承诺,说什么‘天下太平,临煜昌繁之时便会来迎娶她’的话实在无法令她信服,且她从前在涣清起周围便聚着些婆婶子,每天给她说着些男子不忠的故事,她也听信了去,一夜暗下决定,把旧家中的暗阁找到的秘方偷偷调配,放进我的饭食中,让我得病,好依赖上她,让我不能找其他的女子,后面又找了个剑州来的浑球装作医者来骗我,我是那样的相信她,我……为什么她不相信我呢?无名,你认为这真的是我的错吗?”
无名苦笑摇头,她自己才刚十五,哪里接触过这些呢,只见她说:“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件事若是被那是讲故事的说去,怕是都会被听客责骂太过夸张了。大人,我不是你,也不是柳姐姐,我不能替你们决定,你给柳姐姐做下承诺,却从来没有给她任何的证明,让她周围的声音乘虚而入,让她对你们的感情越来越不信任,出此下策;柳姐姐对你的不信任,吃醋,怀疑,担忧做出这样欺瞒众人的事,还在我们面前作出那样深爱你的样子,割血做药引,让我们望而却步不能从她的手中抢夺你的爱,可悲可叹,可恨又可怜。”
曾从文眼眶湿润:“……”
无名说道:“大人,我相信只要你能有一点点让步,对柳姐姐有进一点点的表示,让她知道她是你的唯一的话,我相信,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但是我不是大人,大人也不是我,怎么做还请大人能三思而行!”
“嗯,我明白了,谢谢你,无名,剩下的我会自己决定的。”
“对了大人,半月前的丽华楼驿丞被杀信件被盗一事,我有新的发现。”无名抱拳说道。
曾从文赶紧说道:“新的发现?快快请说,这事确是事关重大,中都给我的压力很大,若是我这次处理不当怕是被朝中邓太师等人再度打压了。”
无名便说:“今日我到后山义庄再次进行尸检,发现了几点奇异,一是尸体脸部被严重砍伤,根本不能辨认是否为驿丞本人;第二,那尸体身体比较高大,手脚皆超出身穿的驿丞衣服一截,说明根本不是那个驿丞;第三点为最确凿,那死者身上的刀伤极多极度杂乱,跟驿丞衣服上的伤口根本不能吻合,相信是死后再被套上驿丞的衣服,凶手在上面补了许多刀,刚开始见到尸体是这么多血,肯定会被混淆的。”
曾从文摸了摸他及胸的胡子:“然也,与我的想法也有不谋而合之处。”
“哦?请大人指教。”
“因为第一个驿丞是被杀得不能辨认的,而第二个信使则是自刎的,我们起初怕朝廷怪责,这得把那人当做驿丞,第二次的时候,我便开始怀疑了,为什么那个凶手就会知道第一个驿丞被我安排在丽华楼呢,且丽华楼小厮家丁极多,绝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能从外面进入,但是……”
无名接话:“但是他本来就在丽华楼内,就能下手了。”
曾从文却说:“我只是有一事想不通,第二个信使是贾将军暗中派出的,贾将军连我也没有通知,那人又是如何得知呢?”
无名窃笑:“大人糊涂了,您细细想来,要是凶手就是那第一个驿丞,不就能说通了吗。”
“为何?”
“那个驿丞本就在贾将军身边潜伏,定会把贾将军的身边的熟人都能知晓清楚,若是他杀掉别人顶包自己,暗自潜伏在丽城,每日出城到郊外驿站埋伏信使,第二个信使也是因此被他偷去信件吧。”
“哇哈,原是如此,无名,你实在,你你你要不,不要考什么文武圣试了,我用察举把你推荐上去朝廷得了。”
无名抱拳:“大人见笑了,我决定了参考文武圣试,便不会放弃,还是感谢大人的看中,只是我只有最后一个疑问。”
“是何?”
“为何他不把那第二个信使也杀了呢,若是如此,说不定我们都不知道呢。”
屋顶传来声音:“若是我把来使都杀了,定会惹到贾念亲自回中都禀报,那时我们的情况必会被临煜的狗皇帝都知道了。”
“什么人?!”二人齐喊,只听见屋顶瓦片破裂,落下一个黑衣人。
“没想到竟被你们查得如此之深,看来我不能放过你们了。纳命来!”
那人手上拿着一把钢刀,约有一臂长,举刀便朝曾从文袭击过去,曾从文也是自小习武,侧身躲过一砍,伸手击向那人的右手想夺走他的刀,那人左脚一踢曾从文的腰腹,曾从文见势趴下,吐出一口鲜血。
“什么臭味?”虽然那杀手戴着一层黑色的面罩,但他距离曾从文太近了,还是闻到了浓郁的恶臭,忍不住干呕“呕。”
“啪——”那杀手一时发呆,被旁边默默躲着的无名扔中一副墨晛,顿时头就半侧过去。
那人转头:“这个可恶的贱人,看我把你砍成肉块。”
说吧跳向无名,无名无知口鼻往后一闪,哪里有用,还被地上的纸张弄滑到了,那人不想留情,伸手便砍。
“嘿。”曾从文休息好了,跳过去,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踢他一脚,没想到那人躲过,二人又纠缠起来,无名趁机爬到远处,曾从文想给他一拳,被杀手顺势抓住右边拳头,拉过去,曾从文重心失去,被拉过去,只见刀光一闪,曾从文的身上被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血马上就溅出来了,但是曾从文的左手也顺利地扯下那人的面罩。
“呕,这是什么臭味,呕。”那个杀手的面罩被夺走,近距离地闻到曾从文身上的恶臭,顿时头晕眼花,跪下干呕,常人早就臭晕了,只听见背后有声响,那杀手还能往后一瞧。
“咚。”随着一股沉重的声响,那杀手被砸的头血迸裂,顿时就倒了下去,可是还想去拿刀,只见无名用那沾满血迹的墨晛再次狠狠地砸下去,终究是没了反应,无名脸上绑着手绢,确认那人晕死没反应了,用柜子里找到的绳子把那凶手绑起来,呆呆地坐在地上,以为自己杀了人,一会儿听见曾大人在那里呻吟,终于记得要呼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