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方士的任务,张行孜提快了进度,接下来两日,都已经到了很晚才回到费宅。
对于那些方士之术,他是一开始好奇,到后来置疑,如今已然觉得无半分可信之处。方士们的言论,一人还能自圆其说,但一经对比,却是矛盾频频,漏洞百出,用张行孜总结的话说,尽是夸夸其谈、百无一是。
值得记录的东西越来越少,拜访时间也越来越短,所以这两天他才一口气访问了六个方士,如今还剩下三个,却也不能不访,但大概也只能如走过场一样了。
也就在这两日间,费蓉儿不顾兄长平时的教导,私下多次嘱咐采艾邀请客人会面,可偏偏客人早出晚归,根本没有机会见着。某一次撞见有庆,采艾就详细打探一番,对那位神秘客人了解不少,回来将客人描述得十分完美,费蓉儿听后却更加愦闷,好在得知客人暂不会走,心下仍抱有希望。
天朗气清,算上初来绥山那一日,时间到了第五日。
张行孜拜访完两个方士,仅用了半天时间,如同预料一样,两个方士也并无特别之处。方士留他吃午饭,他也借故推辞,便在路边找了个饭庄,要了一份绥山名菜魔芋豆腐烩鸭,再配上两个青菜,吃的津津有味。
唯一还未拜访的一位方士,因为路途非常遥远,张行孜掂掇后决定次日再去,于是直接返回费宅。
午后的阳光十分耀眼,却不炙热,正是那种照人面上,会让人产生恹恹欲睡的感觉,谓之春困。他回到客房即酣然入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蒙中,有美妙的琴音,丝丝缕缕,随暖风从半掩的纱窗飘进屋,将他唤醒。春困虽一时疲乏,而只需短时间补充睡眠,又能精神饱满,他便不再睡了,起身走向那日去过的地方。
这一次他没有进入内院,单在大院角门处驻足。他仔细聆听,然后取出玉笛,伴着抚琴人的节律吹了起来。
瑶琴与玉笛,两种乐器音律翕合,曲调一致,很快就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奏出十分动听的音乐。
忽而两家合奏,乐声是美妙的,仿佛眼前出现一个幻境,万里无云的天空,辽阔无边的原野,五彩缤纷的野花……忽而一主一伴,乐声是欢快的,仿佛又出现两个小孩子,天真无邪,在晴空下,原野上,漫山遍野的花地里,蹦蹦跳跳,嬉戏追逐。
抚琴人费蓉儿的心弦彻底被撩动,而撩动她的正是音乐,是她平常最擅长、最钟爱的。
如果说上一次是拨云见日,使她郁结在心的闺怨愁情烟消雾散。那么这一次,便是携手相行在晴天下畅游,有着说不完的快乐,道不尽的欢喜。
一曲未完,费蓉儿赶紧吩咐采艾,邀约客人一见。采艾撩起裙裾,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客人跟前,气喘吁吁地说:“张公子,小姐有请……”
行云榭建在内院水池上,往德馨居去的花道旁,由一条石桥与岸相连。池子里的水很清,倒映着天上白云,白云在水中移动——此景极与水榭名字相称。
张行孜走上水榭,靠在栏杆上往下观看,水下的鱼群受惊远去,须臾又往跟前折回。
“公子。”一个声音,娇若莺啼。
张行孜转身,只见一女子半身微倾,正朝自己施礼。女子忽然抬起头来,张行孜瞬间惊愣——她的面肤光润,好似凝了一层雪脂,一双杏眼滢滢渟渟,宛如新花包含着露水,妙口丹唇,娟眉秀鼻,云发乌黑,整张面貌美丽至极。一看竟似来自于画中,却又比画中人多了清逸,多了灵动。
张行孜看着她,她也看着自己,于是两个人四目相对,足足看了有半天,却都还没有移开的意思。
采萧上完茶,觑见此场面失声一笑:“这是我们家小姐!”
张行孜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回了礼:“见过小姐。”
费蓉儿微笑甜甜:“张公子请坐。”
张行孜坐到临水的栏杆凳上,不由自主地再望向她。她大约十六七岁,着一袭浅碧色对襟襦裙,阳光洒在她身上,明净如出水芙蕖,她的周身萦着一种香温如幽兰之气,她的身段修而纤,轻而柔,静则安安如碧玉,动则飘飘若仙子。
——张行孜竟然产生了心动的感觉。
他幼年丧父成了孤儿,从小自立,养成坚毅的性格,而他作为贵家子弟,出生成长在京城,见过不少大家闺秀,其中不乏美貌女子,却从未有一人惹他多看一眼。
他从不为女色所动,甚至连朋友都笑话他,长了一张诱骗少女的相貌,心肠却有如铁石,最是表里不如一。
而现在,他不止多看了她一眼,还看着人家不放,就是费蓉儿想与他说话,都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睫。
又是采萧在一旁多嘴:“张公子,茶凉了!”
采萧的话很像说书先生在台上一敲醒木,张行孜回过神来,先端起面前案上的热茶细品,也慢慢将心平静下来。
费蓉儿也坐在案旁,案呈长方形,她坐在案的一侧,隔得稍远,“请公子过来,是想向你请教一些,关于音乐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