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个小时的睡眠,早晨醒来的玉儿恢复了些精神,心也不那么痛了,回想睡前写的那篇《伤害》,她突然有点谴责自己,自责不该把她的医生想得那么狭隘,她不相信一个在心理学上走了那么多年的聪明的男人会毫无缘由地伤害她,他的境界不该那么低。哪怕是他原本性情如此,多年书墨的熏陶也该让他的心性豁达平和,温润良善。
他伤害她,若说是他真实的愿望,那么他内心的动机会是什么呢?玉儿分析了他愤怒背后的心理动机,但是那两篇《愤怒背后》都是从阳光善良的角度来理解他的,可是如果仅仅是玉儿之前认为的那些——耗竭感、自保、自虐施虐受虐,则似乎有些说不大通了,因为这些在沟通之后完全可以消除。
可是现在,他对她,不仅不愿意给予半句沟通,还大有必欲除之而后快之感觉。如此,究竟还有什么其他的深层原因?他内在的动机究竟还有什么?他为什么非要把她赶走?
玉儿的不放弃,以为他是在考验她,考验她经受挫折的耐力,考验她处理伤害的能力。她尽一切可能把他当成一个优秀的心理医生,在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之余,全心全意地希望他的病人好起来。
可是这几次下来,玉儿伤得真的好重。她用这些来安慰自己,来原谅他。可是她越来越不自信了,他保护自己没错,可是他真的希望她好起来吗?
这个疑问玉儿一直压抑着,她宁愿把自己想象成一个不可救药的家伙,也不愿意把她的医生想象成阴暗狭隘的人。
她知道他不是光明无限的神灵,但是她也不希望自己遭遇了一个给她伤害的魔鬼,毕竟他是她最尊崇的心理医生,而心理学在玉儿心里恰似救苦救难者良善的工具!她不愿意看到她深爱的心理学以及她的医生蒙尘!
细细思量,他的愤怒可能会源自哪里:
1、源自玉儿的病痛混乱?可是没病谁会千里迢迢去找一个医生?更何况她的病情已有了极大好转!只是她还需要一些时间!
但是,她的疾病本身真的会激发他那么多的愤怒吗?如果是,那么他的界限又在哪里?那么容易被病人的疾病入侵,那日复一日的工作,面对大量的病痛,他怎能全身而退、善始善终?
2、源自她过度纠缠耗尽了他的心力?可是她并没有那么多机会去纠缠啊。身居千里之外,此后更是音信不通,何来纠缠一说,又何来耗竭之感?
此前是有,可她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她也一直在努力和他沟通,解决自己的顽疾,她渐渐生发出来的治疗性自我愿意和他并肩作战。
3、源自于他严格的爱?长大的孩子总得离开父母的怀抱,狠心推开,才能锻炼孩子强大的生存能力,才能让孩子获得更广阔的天地。
这个过程会痛,但是他若心软,便前功尽弃?玉儿愿意相信这一点,也用这点拼命为他辩护。可是翻遍书籍,她都没能找到类似的案例,让来访者深陷痛苦屈辱与绝望,还美其名曰为了她的成长。
如果她没能经受得住这样的伤害,坠楼身亡,那也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还是把所有问题都推给魂飞魄散的她?
4、源自于他的治疗手段?他故意激怒她,激发出她的问题,激发她解决问题的潜在力量。他明白对她的治疗不能依常规行事,而唯有和她进行最真实,最激烈的互动,甚者是较量,才能让她触及病痛的核心。
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此刻置她于死地,正是为了他所期望的她的重生!她是那样的善于为自己狡辩,那么不愿意正视自己的问题,不下猛药,如何去得了她的顽疾?
药他得下,苦她得受,可是话却不能跟她说明,这不明不白恰是这味药的精华!玉儿最愿意相信这一点,也一直用这点来理解她的医生!无论受伤多深,她依然心存感恩!
5、源自于她对他的爱的表达?南希说过,在治疗中,只要能保持住身体的界限,一切情感的表达都是被允许的。
心理治疗,处理的不就是情感情绪问题吗?难道不是?移情是罪?弗洛伊德不是说移情是治疗的开始,且没有移情就没有治疗吗?她一直在观察自己的情感变化,前景渐渐明朗,她对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充满信心。
可是如果他把移情当做洪水猛兽,必欲将移情主体斩草除根,那他为什么要选择做心理医生?去做个外科医生不是更合适吗?
6、源自于他对她的情欲反移情的防御?也许她身上或者灵魂中的某一点打动了他,他对她早已情根暗种。
但是他害怕面对潜在的危险,所以用愤怒的武器推开她也许是对他自己最大的保护。愤怒背后掩藏着不可说的深情,但是全都交付给了斩草除根的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