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已经不在,弟弟冷岩在医院里。家里只剩下那一片空空的房屋和院落,还有十几亩土地。他们本是农民,即使没有父亲劳动,地里的麦子依然是需要收割,这麦子是父亲生前最后一次播种,但是他却没能等到收获。
父亲若是在天有灵,该会多么的牵挂啊。土地,庄稼是父亲一生的事业,也是父亲此生未尽的遗憾,更是父亲给自己留的一点家的念想。如此,这些土地,于冷玉来说,哪里仅仅是土地?
当初父亲亲手播种的麦子已经成熟,冷玉需要放下手头的工作回家去收麦子了。她明知自己身体单薄,手无缚鸡之力,也明知种地根本就收入不了多少钱,甚者收入可能还不够她来回的路费呢,但是为求得一点良心的安慰,她愿意让汗水浸透自己。这一片土地俨然成了冷玉的精神寄托了。
这天冷玉早早地到麦地里等着收割机,还没有割到自己的地里,她坐在地头看着不远处的收割机忙得热火朝天的,想到了小时候家里收麦子的情形,一家人用镰刀抢收着麦子,虽说辛苦,可倒也是其乐融融的。
现在,麦子又成熟了,而父母却都躺到了他们生前耕作的土地里,只剩自己这个最没用的女儿在这收麦子,冷玉不禁流泪。但是很快,她将心一横,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
冷玉心想:“每一个大难不死的人都是带着使命重返人间的。”冷玉觉得自己历经磨难而不死,也是因为上天给了她使命的缘故。冷玉想也许拯救弟弟就是自己的使命吧,其实她心里明白,说是在拯救弟弟,但是实际上这只是她的一场自我救赎。
她如此耐心细致地照顾着弟弟,以从未有过的真诚和爱照顾着弟弟,她希望弟弟能感受到这个世界还有温暖和爱,她也希望自己的这份爱最终能唤醒弟弟迷失的灵魂。她从照顾弟弟的过程中感受着她的自我被救赎的感动,也从中感受着从未如此照顾父亲的愧疚。
麦子有些潮湿,不能立刻卖掉,只能拉回家在院子里晾晒。空荡荡的院子铺满了厚厚的麦子,是一番丰收的景象呢。五月份的天气已经很热了,麦子在院子的水泥地上,承受着三十七度高温的炙烤,水分在逐渐流失。
为了晾晒得彻底,冷玉需要将麦子翻一翻。然而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加上高温,她感觉自己快要晕厥了。但是没有办法,她还是咬着牙坚持着。承袭着父亲的一股倔强,她硬是在烈日炎炎之下将一院子的麦子一口气翻完。
冷玉在翻麦子的时候一直不停地在想,若父亲还在,他看到自己在家帮他收麦子,他会是多么高兴啊!但是父亲在的时候,自己从未回来过,自己总是有那么多的理由,总是有那么多的事情让自己无法回来,其他时候回来的次数也是那么稀少。
现在自己回来了,只是斯人已逝!父亲若泉下有知,他会感到欣慰吗?还会不会嫌弃自己干活不好呢?还会不会向自己瞪眼睛发脾气呢?为什么和自己同龄的人的父母都还那么健壮地照料着家庭,照应着孩子,而自己为什么却要早早地背负上一切重担呢?苦了累了有谁会安慰自己一下呢?
伤感强烈地袭来,她向父亲哭诉:“我知道你死的凄凉,死的悲哀,死得不甘,死的恐惧。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无能为力啊,我没有能力拯救你啊,我没有办法让你活下去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你去后,好好地替你照顾弟弟,好好地照料你的土地,我知道你对土地的感情,因为这是你一生的事业。”
邻居来来往往的经过她家门口,伸头看见冷玉在院子里忙活,只是打声招呼便走开了。冷玉看得见他们眼中闪烁着的疑惑,但是她只是勉强应答一声,便继续低着头干活。她不愿意理会他们眼中的疑惑,虽然她能读懂。她不时地看看自己的手机,但是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声不吭。她心中有些怨恨白潇了,他口口声声说想要挽回自己,可是在自己如此疲累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说来帮她一把?他真的爱她吗?若是真爱,哪里能舍得心爱的女人独自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和劳累?若是真爱,哪里能容忍自己的女人承受别人的异样的目光?
冷玉越想越觉得心灰意冷,她不愿意再和再看到邻居们充满狐疑的目光,她干脆将大门关上。这样,整个世界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了,院子里很安静,她的心也很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