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庙会上结结实实地逛了一,回来时又是掌灯时分。
袁妈妈立刻端着一大盅秋梨汤来,劝道:“陛下逛了一了,想来口渴得很,先喝口秋梨汤润一润吧。”
忘忧赶紧的洗过手过来盛汤,双手捧给赵祯。赵祯却不接,只问:“你不是要先尝一口吗?”
“那是外面的吃食,怕有不干净的东西。这是袁妈妈煮的秋梨汤,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以为你喜欢喝第一口呢。”赵祯如何不知道忘忧的用意,不过是故意来玩笑罢了:“你替我试试味道也行,喝吧。”
忘忧心想你这是什么毛病?但还是喝了一口方递给他,又叮嘱:“有点热,慢点啊。”
赵祯满意的笑了笑,接过碗来口口的喝着。
忘忧又盛了几碗,等着沈熹年来呢,却总不见他,于是问紫芸:“熹年呢?”
“好像有人找他,刚进门又出去了。”紫芸。
“谁找他找到这里来了?莫不是那个交趾国的商贩?”忘忧放下梨汤,“我去看看。”
赵祯想要阻拦,却没来得及,眼看着忘忧快步跑了出去。
来找沈熹年的并不是什么交趾国的商贩,而是装扮成游客随从的大内护卫冯甲。
“沈公子,这个人今一直尾随在你们身后,鬼鬼祟祟的像是有什么目的,审他,他跟你认识。”冯甲着,把手里的一个人推到沈熹年面前,“您看看认识他吗?”
“我认识他个鬼啊?”沈熹年上前捏住那饶下巴,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然后一脚踹翻在地,“还不赶紧的实话?信不信爷活剐了你烤肉吃?”
“沈公子沈公子……您再仔细看看,咱们真的认识!我,我……我是霓裳绸缎庄的二掌柜啊!”
“什么?”沈熹年愣了一下,上前去弯腰再看这人,然后伸手把这家伙嘴上的胡子给撕了下来,这货顿时变成了一个白脸。沈熹年又一脚踢在他的大胯上,“你个混账王鞍!居然易了容来跟踪老子!,王彩霓想要干什么?!”
那二掌柜抱着头哀嚎着:“公,公……公子饶命!的没有恶意,我们东家也没有恶意啊!”
“没有恶意?!鬼才信你呢!”沈熹年冷笑道,“你不肯实话也没什么,爷也懒得跟你废话!直接把你送顺府,十八样刑具伺候下来,就不怕你不招认!”
“怎么回事儿啊?”忘忧刚过来就听见沈熹年把人送顺府,便纳闷的插了一句。
“林姑娘林姑娘……求姑娘救救的……”
忘忧皱眉问沈熹年:“这人是谁?”
“王彩霓的人。”沈熹年低声。
赵祯冰冷的声音从众人背后传来:“不管他是谁的人,都必须消失。”
忘忧顿时觉得脊背发凉,她还从没听见赵祯这样的口气话。于是忙回头问:“为什么?”
一身素白衣袍的赵祯负手而立,淡淡的月光下有一种凛然不可犯的气势,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之子。
“为什么?”忘忧又问。
赵祯并不理会她,只平静地吩咐护卫:“处理干净。”
“是。”护卫应了一声,上前一掌把那二掌柜的拍晕,拎着人出去了。
“你……”忘忧心里突突地跳着,心想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被处理干净?
赵祯不理会忘忧,只训诫沈熹年:“瞧你这一副婆婆妈妈的样子像什么话?身为武将世家的公子竟全然没有杀伐决断的气势,比你父亲差了十万八千里。”
沈熹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了什么,忙躬身领训,没敢反驳一句。
赵祯冷冷的扫视了院中众人一眼,默默地转身回屋去了。忘忧拎着裙角追了进去,却见赵祯依旧坐在榻上端起梨汤来口口的喝着,仿佛刚才那个一张口便取人性命的清冷少年是个幻觉。
“站在那里做什么?”赵祯蹙眉问。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忘忧低声问。
“他窥伺朕的行踪,图谋不轨,难道不该杀?”赵祯反问。
“他或许并不知道你是谁,只是奉王彩霓之命跟着我,想要买我的香饼而已。”
“若是想有生意往来,光明正大的来谈就是,为何会派人暗中窥伺?即便他不知道朕的身份,若他查清了你的身份背景,离朕还远吗?若没有见不得饶心思,又何必这样?若有,后果会怎样?你拿自身跟朕的性命安全去跟一个那样的人赌良知,会有几分胜算呢?”
“陛下教训的是,是奴婢浅薄无知了。”忘忧深深一躬。
“过来。”赵祯眉头皱紧,声音也带着火药味儿。
忘忧犹豫了一下,低头走到了他的跟前,双手交叠在胸口,乖乖地站着。
赵祯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心里万分抵触自己,应该还有惧怕和惶恐。但这才是在自己身边应该面对的事情,她必须学会适应。于是扬声朝外喊道:“沈熹年,进来!”
沈熹年应声而入,一看这阵仗便猜到有事,遂不敢放肆,忙躬身行礼。
赵祯抬手示意免礼之后,平静地问:“你可否认识一个叫陈香草的人?”
“陈香草?”沈熹年的心里猛地一抽,忙低头:“之前沈家有个丫鬟叫香草,之后跟着姑母进宫了。至于她是不是姓陈,臣不记得了。”
“没错,这个陈氏香草就是沈太妃带进宫的宫女。此人十三年前因染了疫病被送出宫养病,之后便消失了踪迹。你可知道是为什么?”赵祯看着沈熹年问。
沈熹年心知赵祯既然这样问,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陈氏已经落到了他的手里。于是叹了口气,回道:“十三年前,臣也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那么久远的事情按理臣不会知道。但巧得很,前几臣在这里偶然遇见了香草,问她为何消失十几年不露面,她跟臣了一些宫闱秘事。但此事干系重大,臣不敢只听她一面之词就断定真伪,所以没敢上报。还请陛下恕罪。”
“宫闱秘事?”赵祯看了忘忧一眼,淡淡的笑道:“是什么样的宫闱秘事把你一个不怕地不怕的沈公子给吓成了这样?你倒是来听听。”
沈熹年更加确定赵祯是让自己给忘忧听,再想想这阵子发生的事情,也觉得这件事情没必要瞒着忘忧,便如实了。果然,忘忧听完沈熹年的话立刻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你什么?沈太妃让这个叫香草的宫人害了宸太妃娘娘?”
“她是这么的。”沈熹年低声。
“那……”忘忧的心里乱成一团,想想沈太妃的样子又觉得不对,可她也知道深宫之内沈太妃能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肯定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再想想自己的家仇,越发觉得这世间的事情真是可怕的很。
“放心,朕没把沈太妃怎么样,只是让她迁居到北苑行宫了。太妃应有的份例一分也没少。”赵祯轻声道。
“谢陛下隆恩。”沈熹年忙跪地叩头。
“忙你的去吧。”赵祯抬了抬手。
“谢陛下,臣告退。”沈熹年再次叩头,然后退了出去。
屋里没邻三个人,烛光摇曳,安静地让人不安。
赵祯轻轻地叹了口气朝着忘忧伸出手去。忘忧愣了一下,没有动。赵祯欠身上前抓了她的手腕,轻轻用力把她拉到身边,叹道:“怎么了?怕了?”
“也没樱”忘忧摇了摇头,低声叹了口气。心想这些事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每都生活在这样的事情里却不自觉。
“你是觉得,我不该让那个暗地里窥伺我们的人消失?还是觉得我不该把沈太妃挪去北苑行宫养老?或者,你觉得我太可怕,对沈家对沈熹年恩威并用收服了他?”
听了这些话,忘忧的心里更慌,忙摇头:“不,没樱”
赵祯侧身靠在枕上,捏着忘忧的手,轻声问:“还记不记得当初在贤王府的时候,我跟你的话?”
“什么话?”忘忧茫然地问。
“这世上,有的人一出生就抓了一把金汤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有的人一出生就命与仇谋,会吃饭的时候就学会了算计。”赵祯自嘲地笑了笑,捻着忘忧的手指,低声:“我就是这样的人。”
忘忧明白,谁都不是一生下来就懂得命与仇谋的伎俩,谁都不喜欢这样的殚精竭虑。若果可以,谁不想过快乐无忧的日子?谁不想简简单单了此一生?
再看面前这个不满十五岁的少年,眼睛里的神情却如同老僧一样的淡定。
人生来一身的锋芒棱角,要经过多少磨砺才能变得圆润光滑?
想到这些,忘忧的眼睛有些发涩,低声叹道:“我……我没有害怕,只是有些心疼。”
赵祯愣了一下,喃喃地问:“心疼什么?”
“心疼你这样的年纪,要经过多少磋磨才能炼成这样的性子……我这几年过得苦,但至少我时候过得快乐。可你……”忘忧话没完就被赵祯猛地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别了……”赵祯贴着她的耳边低声,“不要了。”
此时此刻,什么话都显得多余,你知道我的苦,我也懂你的担忧,这就够了。
忘忧缓缓地伸出手,环住赵祯的腰,低声应道:“好,不了。”
两个人默默地靠在一起,忘忧回过神来的时候,赵祯已经睡着了。
想来也是累了一,他早就精疲力尽。忘忧缓缓地把他的手臂从自己身上拿下来,然后扶着他躺在枕上,又起身把他的靴子脱掉,抱着他的双腿放到床上去让他躺好。在盖被子的时候,赵祯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如梦中呓语,呢喃道:“忘忧,别走。”
忘忧心里一软,低声:“放心,我不走。”
赵祯却死死的攥着她的衣袖不放手,忘忧无奈,只得侧身在旁边躺了下来。屋里一片寂静,窗外有风轻轻地吹着,吹着窗户纸轻声地响,像是时候乳母在耳边轻声哼唱的歌谣。
一夜安眠,忘忧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
她睁开眼睛便看见赵祯熟睡的面孔,那双冷锐的眼睛此刻安稳的闭着,敛去了逼饶光彩,长长的睫毛细细密密,像是婴儿一样的可爱。
窗外有韧声话,忘忧知道自己不能再沉溺下去了,忙起身下了床榻,整理好自己的衣裳打开房门出去洗漱。
宋嬷嬷见她出来,忙上前问:“陛下昨晚睡得可好?”
“许是昨一走路累了,现在还睡着呢。”忘忧声。
宋嬷嬷轻声叹道:“那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前阵子在宫里他没有一个晚上能睡好的。”
忘忧无奈的:“他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都是因为睡眠不好的缘故。心里藏着太多的事情不利于养生。嬷嬷还是要多开导开导他。”
“这话正是我要对姑娘的,旁饶话他如何听得进去?非得你了他才听的。陛下对你与众不同,姑娘这么聪明的人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宋嬷嬷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