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茶刚刚出色,赵祯便到了,像是算准了时间一样。
忘忧看他懒懒的样子,叹道:“果然是有口福之人,我忙活了半天还没尝一口,太子殿下就到了。”
“你回来之后就躲在重华宫三天不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忘忧含含糊糊地说:“没什么,就是受了点风寒,加上前阵子才吴王府负责好些人的茶食,每日操劳实在身心俱疲,所以锦妃娘娘就恩准我在屋里睡了三天。”
“对本太子说谎,后果可是很严重的。”赵祯冷冷看着忘忧。
忘忧忙挺直了腰板儿一本正经的说:“我不过是个小小宫女,怎么敢对太子殿下撒谎?”
“你知道就好。”赵祯端起茶盏来闻了闻,挑眉问:“这茶似乎有梅花的香味?”
忘忧端起茶盏轻轻地嗅了嗅,笑道:“刚刚我采了半兜儿梅花,许是衣袖上的花香被热气氤氲,入了茶味。”
赵祯品了一口茶,点头说:“梅花的香味甘冽,若是直接入茶,怕是会冲了茶气,弄得宾主不分反而不好。倒是这般若有若无才是最妙的。”
忘忧心里揣着事儿,不愿跟赵祯瞎掰扯,趁他心情不错时,忙问:“太子殿下,我兄长何时进宫啊?”
“怎么,前阵子你在吴王府住着,不是时常跟他见面吗?这才回来三日,又找他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才找他。”
“什么事,说来听听。”
“这是我们兄妹之间的事情,说给太子殿下也没用。”
“你不说,怎么知道没用?难道本太子的办事能力还比不上他一介军医?”
“这是我兄妹之间的事情,太子殿下真的帮不上忙。”忘忧心想,我总不能把这媚香拿给你去试,那皇后娘娘还不得凌迟了我?
“你一日不说,我就一日不准沐霖进宫。你什么时候肯说了,我便让他来见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无赖!忘忧默默地骂了一句,脸上却堆起一个谄媚的笑容,说:“说出来不怕太子殿下笑话,之前我出宫去吴王府的时候,把我身边所有的金银和值钱的东西都带出去交给了兄长,让他拿去置买田产铺子,所以想问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可别把我辛辛苦苦攒的那点钱给挥霍了。”
“还真是个财迷精!”赵祯嫌弃的扫了忘忧一眼。
忘忧摇头叹道:“没办法呀!我们这些人可比不得太子殿下家大业大,可以不用为银钱的事情操心。”
“明天午后申时,你再来这里等。”赵祯说着,放下茶盏起身要离去,又无意间闻到一丝异样的香味,遂皱眉问:“你熏香了?”
“没有啊。”忘忧摇摇头,心想必定是身上藏的媚香被他闻见了,这家伙的鼻子怎么这么灵?
赵祯觉得这香味很暖很好闻,让人周身舒畅说不出的惬意又让人心里一阵阵的急躁,于是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想要碰触忘忧的香囊,然而当他的手贴近忘忧时,心底却忽然涌起一种渴望。
忘忧先是没反应过来,待看清赵祯迷离的眼神时,心底警铃大震,忙起身往后躲了两步,问:“太子殿下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那一缕香味消失,赵祯的心头怅然若失。再看忘忧时,心底依然躁动,但也恢复了理智。他掩饰地咳嗽了两声,说:“我累了,先回去了。”
“恭送太子殿下。”忘忧继续后退两步,躬身施礼。
听着赵祯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忘忧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再细想刚才赵祯的神情,显然是因为自己身上带了媚香的缘故。可是我已经用油纸包地严严密密了,他怎么还是闻到了?或者是这配方太霸道了?又或者赵祯还是年纪小,经不住一丝一毫的诱惑?
经此一事,忘忧更加不敢莽撞,心里想着一定要验过此香才能给丁锦云。然而世事总不能如她所愿,当晚丁锦云便把忘忧叫到寝殿,伸手就要东西。
“娘娘,这香虽然制好了,但却从没试用过,我怕会出什么差池,所以还请娘娘再宽限几日。”忘忧心里非常明白丁锦云跟丁素云不同,她做什么事情从不考虑后果,仗着有宰相府撑腰,有给她收拾烂摊子的爹娘,一向是为所欲为的。
“哦?你打算找谁试用呢?”丁锦云冷笑道。
“这个”忘忧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总不能把自己的兄长给扯进来。
“少啰嗦了,既然配好了就把东西给我吧。”丁锦云不耐烦地催促道。
忘忧只好把藏在身上的油纸包拿出来交给丁锦云。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忘忧故意把媚香的功效使劲吹嘘了一番,说此乃前朝的宫廷秘方,只需豆粒儿大的一丁点儿夹道寻常焚烧的香里,便可有极大地功效,千万不能多加,否则会闹出人命来。
丁锦云隔着油纸轻轻地嗅了嗅,觉得这香味淡雅宜人,令人心旷神怡,便知道这是极好的东西。当下她把香包放进自己日常用的首饰盒子里,然后拿了一支华丽的珍珠金钗递给忘忧,算是打赏。
丁锦云赏赐一向大手笔,今日忘忧不做多想,只双手接了东西,福身道谢后,退出了寝殿。
自这一夜起,忘忧就一直留心关注丁锦云的动向,想知道她会跟谁私下相见。连第二日去听雪阁见沐霖的事情都没顾上反正东西一经交上去了,试与不试也没什么区别了。
一开始的时候忘忧怀疑丁锦云要与某个男子做苟且之事,后来又觉得丁锦云不一定是给自己用,或许也会借此祸害旁人,于是索性连她见哪个宫里的妃嫔美人都用心记着。
然而一直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丁锦云的日常一切照旧,没有丝毫变化。这样的平静维持到吴王府的丧事料理完之后。那天赵承渊和吴王妃以及吴王继妃所生的儿子赵承汶一起进宫来向皇上皇后请安并谢恩。
这天,丁锦云推说身上不舒服,没有去皇后娘娘处请安。却打发忘忧去跟皇后娘娘告假,说要请太医进宫诊脉。吴王妃听说之后,便对皇后说:“之前锦妃娘娘两次来王府祭奠我那命薄的儿媳,今日既然知道锦妃娘娘身上不痛快,妾身也该去请个安。”
这样顺水人情的事情刘皇后自然乐得成人之美,当下便从吴王妃这次进献的东西里挑了一支八两多的老山参和一盒金丝血燕,让赵承渊拿着去谢锦妃。
赵承汶只有八岁,还是头一次进宫拜见。一路走来各处都觉得好奇,拉着赵承渊问这问那。
这母子三人至重华宫后,依礼拜见后,丁锦云说了好些热络的家常话,又打着丁巍跟赵承渊的师徒情分,热情的留吴王妃在重华宫用饭。
不得不说丁锦云的确是被丁夫人悉心教导过,她想要知书达理的时候就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大家闺秀,譬如今日,在跟吴王妃聊天的时候,她大方得体,端庄持重,很是讨人喜欢。
“重华宫后院有一株梅花儿,这几日正是盛放的时候。不如请王妃和世子以及小公子一起移步后院,我们一边用饭一边隔窗赏花,也是一件雅事。”丁锦云说着,也不等吴王妃答应便吩咐檀儿:“叫他们把膳食摆在后院小偏厅里吧。吴王乃是陛下胞弟,算起来,几位跟本宫本就是一家人,不必见外的。”
吴王妃久在封地,又是击飞,回到京城也没几个熟人往来,今日得锦妃娘娘另眼相看,心中自是欢喜。
檀儿带着忘忧和紫芸在后院小偏厅里摆好膳食,丁锦云拉着吴王妃的手并肩入座,又请赵承渊兄弟俩也落座。然后亲自给吴王妃倒了一杯酒,说:“我知道王妃新丧了儿媳,正是伤心之时,所以本宫特意让人准备了素酒。”
“娘娘真是周到细致,怪不得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倚重娘娘。妾身今日就借花献佛,深谢娘娘以及丁大人对我家大哥儿的照拂。”吴王妃举杯向丁锦云道谢。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王妃若总是这般客气,就显得生疏了。”丁锦云微笑着跟她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忘忧站在一旁默默地瞧着丁锦云跟吴王妃亲密无间的聊天,再看看活泼可爱的赵承汶以及沉默寡言的赵承渊,心想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呢?
好在赵承汶年纪尚小,被丁锦云劝着喝了两杯酒,就昏昏沉沉起来。吴王妃怕失了礼数,忙起身告退。丁锦云起身相送时忽然叫住了赵承渊:“世子请留步,本宫还有一点小事要劳烦世子。”
吴王妃拉着睡眼惺忪的赵承汶,歉然笑道:“娘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世子一定会尽力。您看这孩子吃了两杯酒眼睛都睁不开了,若再久留只怕会失了礼数惹人笑话,臣妾先带他告退了。”
“也好。”丁锦云点了点头,又吩咐檀儿:“你好生送王妃和小公子出去。”
檀儿心中略有些惊讶,因为她一向都是近身服侍,今日丁锦云明显是有意支开。但当着众人的面她也不敢多说多问,只答应着,亲自送吴王妃母子出去。
“紫芸,你带人把这里收拾一下吧。忘忧,去给世子烹茶来。”丁锦云吩咐完,又对赵承渊说:“世子,这里乱糟糟的没法说话,这边请。”
赵承渊欠了欠身,没来得及多想就被丁锦云请进了她日常午睡的东暖阁。
忘忧端着茶进来的时候便闻见了一丝熟悉的香味,这香味虽然淡淡的,若有若无,但却有夺魂摄魄的威力。她心中暗道坏了!锦妃娘娘要的东西是要用在赵承渊身上啊!
“你只管看着世子发什么呆呢?还不快去?”丁锦云似笑非笑地问着忘忧。
“啊,没什么。”忘忧忙掩饰地低下了头。
丁锦云端着一脸的正经,吩咐道:“你去门口守着。本宫有要紧的事情跟世子说,不许乱七八糟的人进来打扰。”
忘忧放下茶盏后磨磨蹭蹭地退到门口,抱着托盘无语望天老天爷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这种事情,这种时候,让我守在门口?这,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里面不知谁撞到了什么,“嘭”的一声传来,把忘忧吓了一跳,也让她瞬间回神这种事情决不能发生,否则不但丁锦云性命不保,自己跟重华宫一干人等都得陪葬。
一时间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忘忧转身把房门推开,然后快步进去,猛地把窗户推开。正月的风很是寒冷,冷风扑面而来把赵承渊从昏昏沉沉中吹醒,使劲的摇了一下头看向忘忧,低声道谢之后迅速离去。
忘忧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才转身看丁锦云。丁锦云脸色阴霾,目光凶狠地看着忘忧。
“娘娘恕罪。”忘忧赶紧的跪在地上。
“来人!”丁锦云厉声喝道。
刚刚送吴王妃回来的檀儿跟仓皇而去的赵承渊撞了个对过儿,正站在院子里疑惑地自言自语,忽然听见丁锦云的声音,忙答应着跑进来:“奴婢在,娘娘有什么吩咐?”
丁锦云盯着忘忧,缓缓地说道:“本宫的那只东珠金钗不见了,那可是皇后娘娘给本宫的东西,丝毫马虎不得。你去给本宫好好找找。”
“娘娘?”忘忧心想那只金钗不是你赏我的吗?怎么现在又说不见了?这是要明着栽赃吗?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给本宫找。”丁锦云冷声说道。
“娘娘,今天的风冷的很,这窗户怎么全都打开了?”檀儿看看大开的窗户,又斥责忘忧:“忘忧怎么也不长点心?若是这穿堂风把娘娘吹病了,你有几个脑袋担责呢?还不快把窗户关上!”
“是。”忘忧忙答应着,想要起身。
丁锦云立刻说:“你给我跪好了!敢动一动,本宫今日便杖毙了你。”
“是。”忘忧乖乖地跪着没敢动。
“娘娘?”檀儿不明白丁锦云为何忽然发这么大的火儿,刚才陪着吴王妃用膳的时候还那样的温柔可亲,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难道是因为吴王世子?再想想吴王世子仓皇离去的样子,檀儿越发想不明白这会儿功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本宫的话你也不听了?”丁锦云皱眉看向檀儿,“那支金钗是本宫第一次侍奉皇上时,皇后娘娘亲手戴在本宫头上的,你忘了?今日若早不到这金钗,看本宫饶得了谁!”
“娘娘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奴婢这就去找!”檀儿忙答应着,转身去梳妆台跟前把首饰盒子一一打开,细心的寻找了一遍。
找不到,是檀儿早就预见的结果,于是她赶紧的起身把紫芸以及所有的宫女太监们都叫到门口,怒声问:“娘娘的那支镶嵌东珠的金钗是你们哪个私藏了,趁早拿出来!省的受皮肉之苦!”
“什么金钗?”紫芸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忘忧拿回来的一个金钗,那只莲花金钗的花心里镶着一颗极大的珍珠,甚是罕见。她还专门多看了一眼可那不是锦妃赏赐给忘忧的吗?
“没工夫磨牙了!现在你们各自回去把自己的首饰匣子以及存放的贵重物品都给我拿出来,放在这廊檐下一一给我验看。”檀儿生气地挥了挥手,见众人各自散开,又补充一句:“若你们还有藏私,被我翻出来了,娘娘定要打断你们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