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火折子,就在床沿坐下,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她睡得不踏实,手臂露在外头,已是入秋,更深露重,这小东西也不怕受了凉。
他欲将她双手塞入被衾之下,可一握上她手,脑袋里又冲出一幕,今日她在椒房殿,撸起袖子,她扯着嗓子眼,问他,“我便没为你出生入死过么?为什么你只信楚长歌,不信我?”
慕容肆将她袖子一点点挽起,那三道深深浅浅的疤痕堵进他的眸中,心中一疼,那只批奏折掌玉玺握有天下苍生生死大权的右手,此刻竟不住的颤抖,他指尖在震颤之中抚摸着她臂上伤痕,或重或轻。
室内窗户紧闭,除去油灯火星子荜拨作响,再无其他声响,这样的夜晚寂静安宁,突的响起男子的声音,粗噶而低沉,“我记得这小臂上的这道是你当时误中了媚药,你为保持清醒,抄起烛台就刺了下去。这上面两道是你为我挡的刀。”
他的手又朝她手心慢慢移去,那里也有一道粉嫩伤痕,他的五指柔软抄进她指缝之中,又将她手用力握住,“哪怕你这手掌这道痕,也是你为了不连累我而划。你为我所做的,我如何能不记得?只是——”
说到那里,他又猛地顿住,喉头也是轻轻一哽,轻痒噙痛,他再也说不下去。
慕容肆一拧眉,将她冰冷的双手放进被褥之下,又提了提被角,在她颈窝处掖了掖,他正要起身悄无声息的离开,就如他来时一样,可她唇瓣动了动,蹙眉轻轻呢喃,像是在梦中着呼喊谁的名字。
他复又坐下,凑近去听,她究竟在唤谁?
这一听,慕容肆眉头拧得更深,她在一声一声呼唤着——菊花公子,菊花公子,你不要走……
菊花公子会是谁?菊花,掬郎,可不正是白韶掬?
她梦中想的念的不是他,而是白韶掬。
想起她饿了一天,又在外跪着,晚间夜风大,怕是受了寒。
他如此待她,也难怪他会想要白韶掬带她离开,他眸光一敛,再也克制不住,就将她托起,用力搂入怀中,“小鱼,是我不好……”
小鱼睡得迷糊,前一刻梦见了菊花公子,那时他们住在云水镇上过着悠哉悠哉的小日子,可夏婉安一出现,白韶掬就撇下了她跟着夏婉安那个坏女人走了,她一直嚷着求着叫他别走,可他还是走了,走得毫不留恋……
可下一刻,一阵浓郁清冷的桂花香扑鼻而来,那味道就像娘亲做的桂花糕,好闻极了,虽然菊花公子走了,慕容肆也滚进别的女人的怀抱,可她至少还有娘亲,娘亲是这世上最疼她的人,永远不会离开她。
可心头抑郁添堵,感伤地厉害,一嗅鼻子,就闷声哭道,“娘,那两只都不是好东西,一个跟夏婉安跑了,还有一个……”
她抽泣着,说的也是断断续续,手舞足蹈地揍了他好几下,又听得她呜咽地闷闷说,“也罢也罢,就算老子遇人不淑,谁得青春还没被畜生糟蹋过?可是……可是……这一遇就遇到了两只畜生,这也太特么糟心了……”
慕容肆不知这人本性竟如此泼辣刁钻,把他与白韶掬称作畜生,一个君主一个大将,怎到她嘴里就成了畜生了呢?秦小鱼,你见过这么好看的畜生么?
她说完又大哭起来,直搂着他一声一声地喊他叫娘,眼泪淌在他的脸颊上,湿了他一面。
“秦小鱼,我不是你娘,若你醒过来,看到我是那两只中的一只,你会怎样?”他明知她不会睁眼,也听不见他说的话,还是这么傻傻地跟她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