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南山之巅有青乌，现于初曦，见于霭雾，是以为山鬼。山鬼，山中之神，不是正神，故唤做鬼。相传，食其血肉可活死人，肉白骨，得长生。

然，自战天开国之伊，进山探险者一批接着一批，前仆后继，乐此不疲。却始终未曾听闻有谁得见过山鬼一面。

但，山鬼为南山密林的迷途旅人引路的传说却仍是在民间口耳相传，经久不息。

是以，有学者言：“山鬼之说，若非为杜撰，亦或为迷途无望者的慰藉之辞。”

2

霁是在连月飞雪的日子里从南山密林之中捡到的齐恒。

那日，缠绵了数月的隆冬霜雪终于是迎来了片刻的喘息。许久未曾露面的骄阳羞答答的于云后露出了自己粉嫩的轮廓，给严寒了数月的人间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霁便是在这样一个乍暖还寒的日子里，于南山的皑皑白雪中瞧见了匍匐于苍茫雪地，近乎与那纯白雪色融为一体的齐恒。

天知道当本准备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径直路过的霁行径至齐恒身侧，却忽得被那看似“半死不活”的男人狠狠地抓住衣角时是怎样一幅惊心动魄的场景——相传，霁的尖叫声不仅惊飞了方圆十里的寒鸦，甚至还惊醒了附近一只正在冬眠的小松鼠。

更有甚者，居然由此凭空杜撰出了所谓“山鬼之怒”一说。

虽然霁对外一直强调是因为自己的菩萨心肠，故而当即就决定把男子带回家医治。但熟悉霁的人都知道，最终令霁善心大发的却不是男人顽强的求生意志和宁死不松手的倔强精神。

实则是因为，男人可与南山雪色比肩的倾城绝色。

虽绝色一词寻常多用于形容女子，可天地良心。霁实在是无法从自己贫瘠的词库中挑出第二个更适合用来形容眼前的男子容貌的词语了。

顺手把那被惊醒的小松鼠带回家，霁便着手为冻僵了的男人准备汤药。

看着那些名贵的药材一个个被丢进药锅，从白花花的银子变成一文不值的药渣。端着药碗的霁顿时觉得自己真是这天地间最伟大，最富有爱心的良善之人。

一边继续往灶内添火，霁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被自己强行掳回的小松鼠感叹：“看见没，姐就是这么大公无私！一文钱不要的救人，简直不要太感动的啦！等月回来了，看他还敢不敢说姐抠门，说姐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霁摇头晃脑，说的欢乐，丝毫不管那抱着松子，一副“一心只啃圣贤子，两耳不问窗外是事”的小松鼠是否能够听懂自己的所言所思。

不过，从那小松鼠哼哧哼哧的食用姿态来看，显然是并没有听懂的。

山里岁月静谧，然小桥流水，终有归期。时间总归是于无声之中悄然流逝。

转眼三日已过，那男子却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依然睡得沉稳。

但，话说两头——为了救这男人一直只出不进，入不敷出的霁终于丧失了自己全部的耐心。

果断收回自己被美色所惑，丢的近乎一丝不剩的理智，霁开始磨着自己的后槽牙思考到底要不要把这人从自己屋子里给扔出去了！

毕竟自己所珍藏的宝贝药材肉眼可见的一根根减少，躺在那里的男人却除了胖乎一点全然没有任何别的变化。

霁铁公鸡的本性终于暴露的一览无遗——饶是这人绝色似神仙又如何，长得好看就能白躺在这儿混吃混喝了吗？世道艰难，哪来这般好的差事！

然岁月悠悠，在以后的日子里无数次体验了长的好看的好处的霁此时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脸会在将来被打的有多痛。

3

就在霁琢磨着怎么找一个月黑风高的日子把这混吃等死的人给扔出去时，齐恒终于醒了。

当齐恒终于从“积年”的黑暗中清醒过来，入目的便是一个侧脸勉强可以称之为眉清目秀的姑娘伏在一只尾羽蓬松的大松鼠耳边，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

许是睡的太长时间，把脑子给睡傻了。不知为何，齐恒居然仿佛从那小松鼠毛茸茸的脸上看出了一丝不情愿来。

怀着一定是自己清醒方式不对的想法，齐恒再次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忽得却感到自己的嘴巴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给狠狠咬了一口。

疼痛感使齐恒迫不得已，又睁开眼睛。却见那有些蓬松尾羽的大松鼠不知几时竟凑于自己脸前。一双爪子颇有灵性的置于自己粉嫩的唇瓣前，不住地摩擦着——一脸生无可恋的可爱模样。

一道清悦的女声传来，“哇，这“睡美人”的传说果然神奇。早知道便早用了这法子，也省的你浪费我如此多的名贵药材。”

齐恒闻声看去，眉头微蹙——少女原本姣好的容貌，却因着一道横跨左脸的畸形红痕失去了其原有的美感。

面对齐恒异样的神色，霁却似乎是习以为常。并未因他的微怔而显露出什么多余的情绪，爽朗一笑道：“你好，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霁。你愿意报恩吗？”

似乎有些不适应霁的直接，齐恒本就微蹙的眉头此时皱的更是明显。远远望去，仿佛是积起了一道道沟壑。

霁看他沉默，倒也没有继续再做纠缠，只是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也是，像你这么好看的公子，理应由绝美佳人来配。你既已好全，又无报恩之意，那你便走吧。”

端起桌边已被饮尽的汤碗，霁转身离开。

熟料，却突然被人拉住了襦裙的袖带。措不及防之下，霁急退两步，竟是一下跌坐进了齐恒的怀中。

剪水似的眸子里仿佛盛满了盈盈春色，霁闻着鼻尖充斥着的满满的男性气息，一张脸顿时绯红如火。就连左脸上的畸形胎记也跟着仿佛要烧灼起来似的，颜色愈发鲜红。

齐恒看着跌坐在自己怀中的姑娘，似乎想要说什么，奈何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是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无奈之下，齐恒只得伸出手，轻轻把怀中羞的抬不起头女子的女子摆正了身子——看着霁微微撅起的红唇，齐恒终是被逗得笑弯了眉眼。

拍了拍霁绯红的小脸，齐恒面带疑惑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以示疑问。

而霁睁开眼睛，看见的便是那俊若天仙的公子冲着自己笑弯了眉眼。

那笑容，如冬雪融化划过心间，如夏日烈酒掠过咽喉，让人不由自主的沉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