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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市的医院,尽管也挂三甲,但面积不大,设施也有些陈旧,出了住院楼有个类似于花园一样的地方,做了一点简单的绿化,造型粗糙的水泥亭子,鹅卵石小道,还有一小块光秃秃的草坪。

铁艺长椅上零零散散坐了些老人,应该都是楼里住院的病人,鼓囊囊的衣服外面套了半旧的病号服,脸色个个苍白无神,让这个寒冷的深秋早晨显得更加萧条沉闷。

梁桢突然觉得没意思,裹了下外套重新走回楼里。

早晨闹过一阵,上午倒是消停了几个小时。

二轮抢救之后陈兴勇的情况再次稳定下来,中间甚至还醒了一会儿,就那一会儿何桂芳穿好隔菌服被护士带了进去。

梁桢当时就坐在窗外正对的椅子上,听不到里面在说什么,但从何桂芳的表情也能猜得出,她大概也只会哭,而躺在那浑身插满管子的丈夫,即便醒着吧,可这种状态之下又能跟她说什么?

梁桢把手插兜里,坐那冷眼旁观。

几分钟后何桂芳就被护士搀扶着出来了,果然,又是悲声痛苦,哭得上气接不到下气,梁桢真怕她再在医院呆下去眼睛会哭瞎。

中午刘律师重新赶到医院,梁桢安排他跟家属在医院对面的一家快餐店见面。

原本这种场合何桂芳也应该到场,但考虑到她情绪实在不稳定,怕跟死者家属见面后又要引起不必要的争执,所以就没让她去。

再者她去了又能怎样,除了哭之外她也实在帮不了其他忙。

最后就刘律师,梁桢,还有对方受害者来的三个家属。

如果说早晨刘律师跟梁桢的见面只是一个简单陈述,那中午跟死者家属的会谈就是纯粹的工作范畴。

后来梁桢了解到刘律师也是当地人,在这边有自己的律师事务所。

这是一座三线小城,梁桢都纳闷钟聿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精准找到这样一位专门处理交通肇事案且位业务能力强悍,人脉关系过硬的对口律师。

总之那段谈话结束,对方家属口径已经显然改观。

后面梁桢再带着何桂芳登场,道歉,赔罪,外加一点苦情戏,反正这是何桂芳的强项,眼泪说来就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车祸死的那位才是她先生。

最后商议下来,家属接受私了,不起诉,至于死亡赔偿金,丧葬费,医疗费等,共计九十六万。

原本对方狮子大开口要两百万,按相关条例而言这个数字怎么也有讹诈的嫌疑,更何况对方逆行,也有部分责任,最后也是刘律师把数字谈了下去。

当时梁桢也在旁听,刘律师把医院的检查报告和拍的片子直接丢对方面前。

“就他这种情况,要么植物人,要么高位截瘫,你们如果真要告也不是不可以,最后可能我的委托人还要感谢你们为她减轻了负担,但派出所那边愿不愿意收一个这样的犯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律师不愧是律师,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最后硬生生把两百万磨到了九十六万,但前提是需要半年内全部付清。

从客观而言这个结果真的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可是从现实来说,陈兴勇还躺在,光治疗费就是个无底洞,这边还需要支付近百万的赔偿费用。

在协议上签字的时候何桂芳的手一直在抖。

她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苦了大半辈子,受了大半辈子的委屈,临了临了最终留给她的是巨额债务和一个可能成为植物人或高位截瘫的丈夫。

歪歪扭扭的字留在纸上,梁桢别开眼,店外面是一条不算宽的马路,车辆飞驰,灰尘四起,两边的树也都黄了,真是一个逼仄压抑的秋日。

后面刘律师又问了何桂芳一些事情,比如陈兴勇的车辆保险单,车祸期间是属于下班时间还是私人时间,包括他有没有额外买过什么商业保险,然而何桂芳一无所知。

刘律师最终都有些丧气了,他把梁桢带到一边,半婉转地问:“为什么她什么都不清楚?”

梁桢便把他们夫妻长年分居两地,且感情单薄甚至之前一度打算离婚的事跟刘律师讲了讲,刘律师摇了摇头。

“算了,您把您舅舅的身份证信息发给我,我来想办法查一下。”

……

梁桢送走刘律师之后在医院对面找了间还算干净的宾馆,开了一间房。

陈兴勇的情况暂时还出不了,也不需要陪夜,就何桂芳那个状态,再在医院继续耗下去估计她也得出事。

何桂芳还算听话,或者说经过这一夜,她整个人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边缘,浑浑噩噩呆愣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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