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望天,上穷碧落,下黄泉,他又哪里缺少别人的陪伴呢?
他是一族尊神,辖三界水域,又哪里需要她一个无前尘无往后的人陪伴呢。他对自己这番难得的纵容陪伴,为的也只是因他阖族灭亡的爱徒羽渊。
这世间,本就没有一个叫姬罗的人。
倘若有一天羽渊醒了,她便会烟消云散永诀于世。
多么可怕啊,她明明曾那么鲜活的存在于这个纷繁世间。可一夕之间,所有人都只会知道羽渊,所有人都只会记得羽渊。
那她呢?阴陵山上的草木可知?那山涧潺潺的溪流可知?三千凡世芸芸众生可有人知,姬罗何在?
她多么想,真的就只是姬罗呀。
不知何时,早已清泪涟涟。
一抹暖意从她眼下拂过,姬罗侧眸,朦胧泪光中白曜玉容微垂,眼中疼惜满溢。
满月盈天,清辉四散,少女眉目如画,薄泪暗撒。白曜抬指轻轻拭掉那抹新溢出眶的莹泪,“在伤心什么?”
伤心什么?他问她在伤心什么?
她在伤心自己。伤心茕茕孑立,伤心挚友离叛,伤心,身无所属。
姬罗心中悲涌难抑,轻哭问道,“一定要是羽渊吗?必须是她吗?难道我就不可以吗?我也想看尽这世间繁华,尝遍这苦厄情伤。我知道你一心盼着的都是羽渊重生,可羽渊早已离世数万年,而我,我才是真真正正的活着的呀!”
姬罗抓着白曜的手在自己脸上描绘,颤声哭求,“你看,我的眉,我的眼,我的?我的欢喜悲哀,不是清清楚楚的吗?为什么,就不能认可我的存在呢?”
白曜轻轻拂过那双清亮的泪眼,里间曾有欢悦如霞,嗔怒如星,是他这数万年来见过最灵动的眼睛。
他也曾好奇,这人人俱有的凤眼黑眸中怎会有如此丰富多变的神情?
便也只有她了吧,三界亿万生灵,便也只有她才能有的吧。
“可以。”白曜摩挲着那双胜过世间所有的眼睛,“你可以!不必是羽渊,不必是其他任何人。你可以只是你自己,你可以只是姬罗。”
真的吗?
少女惊滞,眼角一滴水泪顺着白曜的纤指漫上他的手心,烫的他心中一窒。
“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逼你做回羽渊。你永远都会是姬罗!蛮狠霸道、无所畏惧的阴陵山主,姬罗!”
姬罗破涕为笑,心中却是难以置信,紧紧抓着他的手再三确认,“真的么?你真的让我只做我自己。当真不用再做回羽渊?”
白曜点头,心中不再为姬罗的身份犹疑两难,开阔坦然,眼中染笑,“当真!”
她不用做回羽渊了?
自此以后山是山,水是水,姬罗,只是姬罗!
“谢谢你!”姬罗欢喜的扑入白曜怀中,手臂紧紧将他环住。
她终于可以放心做自己了,不必担心长夜生变,一夕魂飞;不必忧虑悍日多磨,半生怅然。她,终于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了!
白曜僵滞半刻,终还是慢慢将手探上少女肩头,轻轻拍抚。
自此以后,你是姬罗;
自此以后,再无羽渊。
那个神采飞扬的羽族少女,那个威风凛凛的一族之长,那个,他悉心教授的小弟子。
三界五行,四海八荒,再无羽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