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晚辈有礼了。”

严珅来到老人家面前，躬身行礼。

接着，又道：

“小子初来贵地，见积水未退，众人皆是满脸愁容。而老人家却神色淡然，仍有兴致看孩童嬉闹，可是有什么缘由？”

老人家约莫有六十来岁，只是长期务农，风吹日晒的，面容愈发苍老。

见有生人过来，老人家缓缓的抬起头。

只是。

这一抬头，双眸相接，严珅便知，他这番话失了妥帖。

因为——

老者的神色并非是淡然，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而见着严珅一行人，衣着光鲜，身后仆从众多，这份绝望更演化成一种彻骨的漠然。

“呵呵，什么兴致？不过是苟活罢了。”

老者声音沙哑，似要将这世道，也一起拽入绝望深渊。

见严珅这一行人红光满面，再对比自己的几个孙儿面黄肌瘦，便接着惨笑，道：

“世道不公，命如草芥。

即便没有这场洪水，每年官府加在我们身的租子，也有八成之巨。前两年，我的幺儿便是被活活饿死。

而今年，一场洪水，也将我家老大给带走了，他婆娘也跟着殉了情，留下三个奶娃娃。

其实，即便是没有河神大人的天罚，我们一家人也活不了多久了。老大也算幸福，对于他而言，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不会像他弟弟一样，苦苦给熬死。。

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和你们这些少爷不一样，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

但更多的是，许多人即便竭尽全力，也不一定能活。

哎，既然结局已成定局，小老儿何不让乖孙儿，痛痛快快的玩耍，快快乐乐的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话声刚落，老者的一双热泪，便顺着满是沟壑的面庞，缓缓留下。

他分明在笑着，却让人觉得无比凄凉。

老者的一句句话，一滴滴泪，像是重锤一般，砸在了严珅的心头。

他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踹则这些贪官污吏的，然而他还不料，也不信竟会凶残到这地步。

收八成田赋？！！！

这不是在剥皮，而是在杀人啊！！！

本来，他觉得这次的长江水患，不过是一时的天灾，等他赈济一番，百姓们缓过劲来，便能休养生息。

毕竟，这些底层贫苦农民的生活，就如野草一般，生命力异常顽强。

可是，若是这些荆州府的官吏，仍然这般作为，就是他再有三头六臂，也难教这些百姓活命啊！

就算是野草，也需要“一丝一毫”的水来浇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