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的石,疯长的草,高耸的树,崎岖的路。
这些平日里都不曾被修行者放在眼里的些许险恶,在如今每一丝真元都需要谨慎保留的时候,成为了令人为难的障碍。
当众人气喘吁吁地在一处平地稍作歇息时,雁惊寒扭头看向那个沉默的年轻人,“小子,这会儿有什么想法没?”
雁惊寒的这一问,把所有的目光都带到了迟玄策的身上。
迟玄策一时也有些紧张,不过好在他向来心宽,便大大方法地开口道:“入口方向的军士定然也已经杀了过来,前后夹击,一味向后逃是没有意义的。”
众人点了点头,这个在场的许多人都想得到,没什么稀奇的。
“我们逃亡是因为猜测这个大阵是有时效性的,想要以最小伤亡挨到大阵结束的那一刻。毕竟几千军士铺天盖地的攻击,即使李掌教也不敢轻撄其锋。那我们能不能想办法将他们变少呢?”
作为这些人中为数不多真正在行伍之中待过的人,雁惊寒双眉一挑,“你是说聚险而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迟玄策猛地点头,“正是!”
雁惊寒看向曹夜来,还未开口,曹夜来便直接道:“跟我来!”
李稚川、庄晋莒、苦莲等天榜高手以及横断刀庄庄主邢昭远等人从头到尾没有发言,这就是他们的睿智之处,懂得术业有专攻。
行军打仗,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外行还是不要胡乱指挥的好。
一处口袋型小山谷,口小,肚宽,仅有一个口出入。
这个未来成为云梦大泽又一处胜地,引来无数文人骚客膜拜祭奠的英灵谷,如今还寂寂无名。
当曹夜来领着众人的脚步停在谷口仅有一丈多宽的狭长通道前,云落才恍然大悟,明白了雁惊寒刚才那段话是什么意思。
他和裴镇符天启以及崔雉四人默默对望一眼,皆是会心一笑。
这不就是他们在剑魂福地的洞窟中,杀灭剑魂兽的方法嘛!
裴镇看了看迟玄策,感情这哥们儿没说大话啊,这脑子还真挺好使。
看着裴镇难得的笑容,霍北真纳闷地问了一句,裴镇便将当初在剑魂福地被兽潮围追堵截时的情况讲了。
李稚川听得眼前一亮,看着符天启,“小符,你现在还能画符吗?”
符天启遗憾地摇了摇头,没有元气,符意没有任何的功效。
一点失落转瞬即逝,众人陆续进了山谷,因为已经依稀可以听见远处的喧嚣了。
在雁惊寒和曹夜来的主持下,众人开始排兵布阵,和林富在雾隐谷外的布阵方式一样,境界越高者越在前。
这也是当年凌家军的神符营惯用的布阵方式。
迟玄策突然开口道:“能不能改一改?”
事情紧急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指着入口处,“那帮人算盘打得精明,定然不会先自己亲自冒险来攻,必将先遣出源源不断的军士,耗尽我们的真元,然后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来收拾我们。”
一句透彻的分析点醒了众人,雁惊寒和曹夜来相视苦笑,差点被经验害了。
若是对方以军士来攻,自己这边高端战力尽出,哪怕最终全歼了数千军士,保全身后云落这些小辈毫发无损,可届时对方一个高阶修行者就能将自己等人一锅端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反倒应该按照由低到高的顺序依次排阵,同时,为了防止对方修行者出手偷袭,减少伤亡,我们还需要有两个高阶修行者在一旁压阵。”
迟玄策望着李稚川、庄晋莒、苦莲三人,“三位先生尽量不要出手,等到最后。”
庄晋莒捋着胡须,“这声先生叫得好听,小子,未来要不要来我们儒教啊,我让他们给你让个位置,保证还高高的。”
庄晋莒的几个弟子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自家先生这德行,是真的高山仰止。
李稚川笑着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起这个心思。不过听说你被逐出宗门了,如果愿意,紫霄宫欢迎你啊!”
苦莲,苦着脸,看着迟玄策的满头黑发,“我就不劝你了。”
很快阵势便定了下来。
完全没有真元的管悠悠,和年纪太小的李子和多罗被保护在谷中的最靠里的位置。
云落和梅子青的真元也几近干涸,便也没有逞强,和他们一起在后面休息。
李稚川、庄晋莒、苦莲这三人并肩站着。
这是三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携手抗敌,而这样的事情,未来还有很多。
压阵的任务交给了曹夜来和霍北真。
雁惊寒和迟玄策居中调度。
站在最前方的,是跟着雁惊寒前来北渊的一些随从,境界都不算高,可一颗草原英雄胆还是不小。
雁惊寒想着,可惜那些跟着他从北渊来的参赛者都死在了山谷中,否则还能帮得上大忙。
裴镇、崔雉、符天启、孙大运连着梅晴雪、梅挽枝这些在第二线,他们将要在第一拨的人真元耗尽之际迅速顶上去,将其换下。
再之后就是那些留下来的小门派的掌门、弟子,原本以他们的修为应该是在最前面的,可雁惊寒和迟玄策都不约而同地将他们放在了这个位置。
雁惊寒不由得深深看了一眼迟玄策,此子不仅智计不凡,同时对人心的把握也有不俗的分寸,难得难得。
他心中微动,若是此番能够顺利脱身,尽量要将其拐到北渊,大将军见了他一定欢喜得紧。
迟玄策的能耐,小小叠嶂门中只知蝇营狗苟的蓝衫老者和紫衣男子看不透彻,此间的这些大人物可是明白得很。
虽然这终究是一个讲求修行者武力的世界,但任何时候,智谋都是不可或缺的好东西。
在这些小门派的身后,则是谢崇、以及儒教的四位弟子。
再之后,横断刀庄庄主邢昭远和雁惊寒并肩而立,身旁站着默默盘算的迟玄策。
在他们身后,就是所有人的底牌,天榜三人了。
稀稀落落的几十人,即将面对的,是数千精兵连续不断的围攻,和对方数量庞大修士的对耗。
即使占着地利之便,也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一场轻松的战斗。
事实的发展也正如他们所料。
当披坚持锐的军
士最先出现在视野中,叫嚷着冲过来时,那群北渊的草原汉子在惊慌之下提早出了手,让攻击落了空。
不仅如此,许多的攻击都是那种大范围的攻击,没有聚集在军士身上,白白浪费了许多真元。
见状迟玄策不由得大喊,“缩小攻击范围,每一击不用出全力,务求一击毙命。”
你死我亡之际,没有什么怜悯和温情可讲。
那批草原汉子终于缓过了神,听了迟玄策的话,开始有效收敛自己的真元使用,每一拳每一掌都尽量击中军士的要害,很快军士们的尸体填满了通道。
便立刻有后面的军士来搬走尸体,草原汉子们正要出手阻拦,迟玄策连忙道:“让他们搬。”
众人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
他们要的是拖时间,而不是杀人,每多拖一瞬,就能多一分希望。
待通道清理干净,军士们又叫嚣着冲了上来。
裴镇站在队伍中,默默看着,心头疑惑,这些人明知必死,为何还能有这样的勇气和动力?
他不知道的是,在来路上,崔老头就代表六族放了话,死在这一战中的人,每一位,六族奖励一千两银子。
众目睽睽之下,当着如此多人,崔老头的话自然是真的。
哪怕一万个人,无非就是一千万两而已,对于六族而言,虽不能说九牛一毛,但也不超过一撮。
但对那些当兵的军士而言,一千两,就已经是这辈子都没怎么见过的巨款了。
想想家中的老父老母,自己这条贱命能卖这个价,值了!
天下大同,人人平等,那是何其遥远又虚无的梦想啊。
一次次的扔下尸体,抬走尸体,眼看着队伍越来越少,灌城军的副都尉言解的心在滴血。
在这些修行者眼里的炮灰蝼蚁,那都是自己每天瞧在眼里的鲜活儿郎啊。
被黄大兴和自己以演练之名忽悠到了这雾隐谷旁的他们,在听说是要真的打仗时,也没有什么被欺骗的愤怒,眼神中那丝带着紧张的兴奋,仿佛就是昨日青涩的自己。
此刻,他们却如同无力的稻草,被对方轻轻松松一茬一茬地收割掉了性命。
死不瞑目的他们,甚至连为什么要打这一仗都不清楚。
言解看了看依旧面无表情的崔老头,犹豫半天,终于开口,“崔”
只说出了一个字,崔老头冷冷的目光扫过来,“言将军,兹事体大,还请慎言。”
言解被那道目光看得心中一片冰寒,无奈地闭上了嘴。
崔老头看了看言解,“言将军,吩咐下去,抚恤金加码到两千两,若是能杀死对方任意一人,赏银一万两。”
言解只好依言照办。
果然,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原本瞧着一旁堆积如山的尸体有些胆怯的军士,又重新鼓起了斗志。
崔老头的判断很准确,英灵谷中的情况的确算不得好。
此刻站在第一线迎敌的已经是谢崇和儒教弟子了,而他们的真元也已经消耗大半。
迟玄策一直默默数着杀死军士的人数,大概已经有一千六七百人了。
自己这边还有几个真元不多的知命境,还有四个问天境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