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佟嬷嬷一如往日,感念她没有因我失势而拜高踩低的。倒也肯听她几句劝,先把身子将养好了,再谈其他。映红日日挖空心思在膳房里倒腾,指着厨娘们将赤芙以前留下的药膳方子试了个遍,呈上来的吃食我也愿意尝上几筷子。
就这样,在极其难受的心境之中,人竟也渐渐好转了。
佟嬷嬷这日在跟前,我倚在大迎枕上试探的问道:“如今徽音殿锁闭,不能去给母后问安,也不知她身子可还好?”
佟嬷嬷了然的目光看过来,笑道:“老奴也不得进出徽音殿,如何知晓皇后娘娘近况呢?”
她见我黯然低头,又连忙笑道:“不过,老奴在永宁宫当差的一个旧识通过守门卫士递了东西进来,老奴与她隔着门缝聊过几句。皇后娘娘对昭训很是关心,亦问过太子殿下两次将您幽禁的缘故。只是都被殿下不痛不痒的挡了回来。皇后娘娘既然依旧关注着您,身子当是无恙的。”
我勉力一笑:“母后待我一向极好,叫她挂心,实在是小莞的不是。若有殿下解了幽禁的那一日,自然也是得母后庇护的缘故。嬷嬷既然能递出消息去,当代小莞向母后先致谢意。”
佟嬷嬷郑重颔首:“那是自然,老奴省得。便是您不说,只要有机会,老奴也是要为您筹谋一二的。”说着十分自然的以爱惜护卫的姿态为我掖了掖被角。
我微垂着眼眸笑了。
佟嬷嬷是皇后赐予的,俸禄归属均在永宁宫。我对她并无格外恩典,亦无多年相伴的情分。但观她对我的样子,倒是真心维护的。只是,我尚且没想明白这其中的缘故。
当年是无忧无虑的小女儿,只觉得人家待自己好都是应该的。
后来遭逢变故,又在皇家这些年,早就明白:哪有无缘无故的好!
若不为利,便总关情!
我侧了侧身子,默不作声的打量佟安冬:虽说已是嬷嬷了,可比有些宫室的姑姑也大不了多少,瞧着也不过三十多岁年纪,只是行事持重罢了。圆髻一丝不乱,日常爱用青金石宝花头的金簪,耳上亦是青金耳珰。
我一时琢磨不出缘故,便要放下此事。此时佟安冬吹凉了手上养心安神的甘麦大枣汤,扭身过来喂我。正是日影西斜时分,一缕光线便从轩窗斜射进来,恰好照在她面上:肤色很白,略微狭长的眼睛,眸色偏黄。
倒和定妃的眸色相似。
我伸手接过汤盏,也不用调羹,一饮而尽。一边拿帕子在唇边按了按,一边不经意的问道:“母后安好我就放心了。不知定妃娘娘近况如何?”
不知为何,她接汤盏的手晃了晃,随即笑道:“宫里哪还有定妃娘娘。五皇子叛出京都,他母亲自然是跟着儿子的。陛下为这事儿,可真是大动肝火呢。要礼部褫夺封号,降为贵人,被太后拦下了。可宫里现在也不敢称定妃娘娘了。有时候只拿五皇子生母的说辞混着。”
我朝后靠在大迎枕上,“定妃娘娘,还是称呼她布衣公主吧。当年布衣公主带入关的两万厥族铁骑,如今还剩下多少?”
佟安冬迅疾的抬头扫视我一眼,笑道:“昭训怎么想着问这个?”
我神色不变,“说到五皇子叛出京都,就这么自然而然想到了两万铁骑啊。”我直视着她,笑道:“若想不到,才奇怪吧。”
佟安冬笑着称是,“当年两万铁骑被陛下打散后收编在三大营里。这许多年过去,除去自然损耗的,私自逃回北地的,原先总也还有一万五千人的样子吧。成功让五皇子带了出京的总有万人之数。老奴也是听人说的,准不准的,却是不知道了。”
“万余人么?”我故意言道:“五皇子向来与殿下亲厚,何必为了陛下些许言语,做出这日后必定后悔莫及的事情来。他与废太子素来不和,如今却带兵投奔废太子所在的豫州,又能得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