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终于开窍了嘛!”月鳢打趣道:“必须纠正一点,不论是你和你的妻儿发生了什么,都不是我们干的。事实上,要不是亲历亲为地去调查,我们根本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
他且说着,伸手从西装内兜里掏出银烟盒,抖出细条烟抽了起来。
“仅从调查者的角度看,你和妻儿正如此前预告过的那般,确实从彼此的生活里一点点地消失了。这种消失,并非人为导致,也不受人为影响,即便你再想努力尝试,都于事无补。”
我晃了晃酒杯,想再接着喝,可空腹灌下的威士忌迅速在体内挥发,晕眩感一阵阵地袭来。为了不至于谈话无法继续,我没再接着喝,放下了杯子。
“说吧,你总知道些什么。”我说。
月鳢冷笑了一声,翘起了二郎腿。
“诚然,可该告诉你些什么呢?我的这位客户哟,非要我出马传递什么讯息,看似让我对你做出警告,可你偏偏又像头驴子般倔强……看起来,客户似乎早就知道你会执拗地干下去嘛。”
他在木椅旁的泥地上弹去烟灰。
“由于寻找好友,导致和妻儿始终无法相聚,不管是如何努力地前往对方所在地,总是阴差阳错地和对方错过。这种事要是放在两个平日没什么交集的人,或是刚认识的暗恋者身上,尚且情有可原,可偏偏发生在一家业已生活多年的家庭身上,怎么想都不可思议。而随着阁下不顾一切地蛮干下去,妻儿似乎彻底从生活当中消失了,连我这个后续不得不与阁下发生交集的人,也对阁下妻儿的动向一无所知。看起来,就是这么回事啊,作为第三者,或者站在和你的交集里,或者站在与阁下妻儿的交集里,到了这个时刻,也不得不选择阵营了呢。”
他顿了顿,缓缓地夹起烟送到嘴边抽,并努力将烟含在嘴里,最后恋恋不舍地喷出。
“就阁下和妻儿的交集一事,坦白来说,阁下此时已经到了某种毫无退路的境地,连我本人也曾为阁下感到惋惜来着。这世界上,尚有许多事物是我们作为人类无法左右的,我们总以为某个东西会原地不动地等待,但事实上也许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我猜,造成这样尴尬处境的原因,多半是这个世界宠坏了我们人类所造成的——我们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不论什么目标,只要有野心,加之敢于付出行动,再附上一些耐心和定力,似乎就真的可以梦想成真。于是借着一股子蛮劲任性下去,就不得不承担客观的后果……换个角度想,倘若每个人果真付出了努力就能事事如愿,这世界岂不乱了套?”
我看了他一眼,他也在笑着看我,露出细碎的绣牙。一旁的乌鳢面无表情地站着,用那双眯成缝的眼睛环顾四周,仿佛在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
“你的意思,是说我和妻儿失去了交集,才导致彼此的消失?”
“呣,阁下果然聪慧,从结果看,就是这么回事。”
“我不明白。”我摇了摇头,喝了一大口酒。杯子见底了,冰块哐哐直响。月鳢朝乌鳢打了个响指,乌鳢应声掏出酒瓶为我续上。
“阁下不必为了一定要明白其中的原理而烦恼,话说回来,我们何以之为人类,何以拥有动物本能之外的意识、善恶感,及思索生命本质的能力,关于这些问题,又有谁能真的明白呢?”
月鳢将抽尽了的烟蒂扔在平地上,用脚碾死,然后拾起来用纸巾包了揣进衣服侧兜里。
“问题就在这儿啊,这就是客观规律的本质。随着经验的积累,科学的探索,也许有一天我们能够解释规律发生的原理,但在那之前,它宛如神明一般不容质疑——以阁下的才智,这样的道理一定了如指掌,可阁下非要受本性的驱使,试着去挑战它,遇到凶险怕是在所难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