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我行李箱旁的渔具包努努嘴,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哦,我以为只要靠水边就能钓。”
“那可不行,虽然水域大得出奇,但不论怎样,千岛湖是水源保护地,钓鱼也是有污染的,乱来的话,渔政部门会乘快艇来驱赶,严重的还会被拘留。”
“原来如此,记住了。”
“但在本酒店大可放一百个心,只要不逾越水域,请尽情垂钓!”
我在自助餐厅吃了午饭,又在大堂的北侧休闲吧里喝了一杯咖啡。休闲吧提供酒水咖啡,各类茶叶也不在话下。设计师用整根切开的榉木拼成一块块镂空的移门,从地板开始一直高耸至天花,将大堂与休闲吧分隔开来。榉木移门异常沉重,从侧面看,不知情者会认为它们是不透明的实木墙壁,实际上走近了会发现它们更像是屏风——透过大块的缝隙,可清楚看见休闲吧正对湖面,宽阔的湖面风光尽收眼底,令人心旷神怡。若不是夸张的落地玻璃隔开了室外潮湿的空气,人们或许会认为这座酒店直愣愣地建在湖面之上吧。
室内悄声播放着改编版的《发如雪》,是琵琶弹奏曲。我所在沙发对面的茶桌旁坐了一对中年夫妇,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开怀大笑,男子大腹便便。稍远些的吧台旁有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子,莫约二十三四岁,穿黑色绸缎无袖连衣裙,马尾辫,戴着墨镜,身材曼妙。她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兀自饮茶,惬意地享受个人时光。
我掏出手机,给JUNNY打电话,铃声响了许久,无人接听。复又拨了一遍,仍旧无人接听。于是多少有些失落,给JUNNY微信留了言:“请恕冒昧,我到阿尔法酒店了,方便的话,还想再打扰你一次。”
出酒店大门沿白色小径朝西行走,能看到一处露天泳池。泳池十分宽阔,朝北正迎着湖泊,可能因为是旅游淡季,住店者不多,池子水被放干了,露出了池底淡蓝色的马赛克。
细思起来,我倒是在什么旅游杂志上见过这个露天泳池——穿比基尼的美女手持红绿相间的鸡尾酒,背对镜头坐在池子里惬意观看千岛湖壮丽的天水风光。注满水的泳池仿佛漂浮在湖面之上,大大小小的绿岛在绚丽的阳光下懒洋洋地漂浮着,远处的风帆星星点点,要不是偌大的广告字明白写着“千岛湖欢迎您”,还以为是欧洲地中海某个豪华酒店的外景。
泳池紧连着一个白色的观景台,观景台上有四五支硕大的遮阳伞,零散地摆着藤椅和茶几,干净得如同好莱坞的科幻片场景。门童所说的钓台并不难找,只需绕过观景台沿一条用大理石铺砌的小路一直往下走就行。钓台呈圆盘状,用水泥浇筑而成,浮于湖水之上。我打好鱼窝,支开钓椅,开好鱼饵,调妥浮漂,剩下的,便是静静等待。
岛的北端延展开去,与西边的陆地形成一对枷锁,隔出了一个月牙形的湾口,湛蓝色湖水比远处浅了许多。我所在的钓台便在月牙的正中间,四周风景一览无余。正值四点,太阳朝着西边渐渐沉下,把西边悬崖上的松树影子拉得颀长无比,正好覆盖在钓台上。被太阳烤得燥热的风,在树荫下的湖面跑了一圈,席卷了些许湿冷,吹在脸上倒生出了几丝凉意。
半个多小时里,我钓上了十九条黄尾。那是一种在千岛湖极为常见的鲴鱼,上钩时咬力十足,即便是巴掌大的小鱼,也能把鱼竿拉弯,十分刺激。钓得正起劲,浮漂附近呼地跳起一尾鳙鱼,溅起硕大水花,把水底下业已聚集的鱼群吓得四散而去。
于是,浮漂变得死一般地沉寂,再无鱼儿上钩。
残阳如血,把满是红壤的东坡晒成一副深色的油画,来时的那条路嵌在当中,惨白的石阶,好像被解剖的尸体露出的白骨。我等得百无聊赖,左右张望,看到高高的观景台边有一个戴墨镜的女人,倚在凭栏上冲着夕阳抽烟。是适才在休闲吧内独自喝茶的黑色连衣裙女子,她似乎也正瞧见坐在湖边钓鱼的我,脱下墨镜俯视我许久,后又自顾抽烟。
我在湖边直坐到天色尽黑,路灯四起,方才收拾渔具打道回府。大大小小的黄尾一律都放了生,它们一个个在浅水暴躁地转圈,好像埋怨我浪费它们时间似的,最后迅速消失在黑黢黢的湖水里。
回到房间,洗了澡,洗了满是汗臭的衣服,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眼睛不困,肚子不饿,不想看书,不想看电视,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只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过来是晚上九点,JUNNY仍然渺无音讯。手机电量显了红,我给它充上电,换了身新T恤出门。
自助餐已经结束,大堂里也没有住客。前台有三个年轻的服务员,一男两女,男服务员有一对厚嘴唇,看起来很可靠;两个女孩子高矮胖瘦一致,长得像双胞胎。我走上近前,问他们夜晚可有自营的酒吧?他们点点头,男服务员放下手头的事务,说带我去。
酒吧在岛的东面,到那里需走过弯弯曲曲的白色小径。
“趁着旺季还没到,近几日我们在维护电路,庭院灯提早灭了,所以还是小心为好。”他一边在前边拿手电筒带路,一边解释。
白色酒吧坐落于一片棕榈树丛当中,呈圆形,远看像一枚藏在巢中的卵。他领我至门口,将手电筒递给我,待要离去,被我喊住了:
“你们酒店的老板娘叫JUNNY吗?”
他转身朝我点点头:“正是。”
“可有办法找到她?实不相瞒,我正是为她而来,可电话也好,微信也好,都联系不上。”
他满腹狐疑地朝我看了一会。
“我们从不过问她的行踪。就个人而言,我只在上周见过她的影子。”
“这……你们老板呢?可有办公室?”
“抱歉,他常年只在上海,一般情况下很难见到。”他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摊开带了白手套的双手:“不过,若是那种特别紧急、非见不可的情形,我会在明早汇报给总经理,届时有什么问题,尽可由他帮您解决。”
“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