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我琉夏国有一种秘法,可以让人假死数日,等瞒过大巫神……”
温和伸手止住了林通胜的话头。
“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沈娴云只要活着,就始终是我的弱点。即使瞒过兄长几日,也不能长久。他最忌讳因为这些事碍了他的大计,何况……他也不知道沈娴云与我之间有何关系。”
说完自苦笑了一声。
“莫说是兄长,沈娴云自己也浑然不知,一切不过是我痴人说梦罢了。”
林通胜沉默了。
沈娴云与温和在南华岛上共处了二十年,平日里无事时,沈娴云也会到闻宅来与温和饮茶赏花。温和当初是出于算计才有意接近沈娴云,沈娴云则以为他是志同道合之人,也乐于亲近。只是沈娴云一门心思地想要升迁调离南华,温和又克制得不露痕迹,两人间的事若说成“情”字,倒不如说是个“伴”字。
只是有些事,人死了才会觉得痛彻。
温和与林管家炸毁了闻宅后,让赫桂先去了滨州等候,自己则悄悄地入了太液城。莫大虬派了人想接温和回伊穆兰商馆,被温和摆手回绝了。
除了林管家,谁也不知道温和那几日里是如何的失魂落魄。
他去了西北格,找了一户姓沈的府邸,开口说要买下这套房子。
那沈姓的人家是个破落贵族,不过官拜四品,可祖上有人曾经做官到过太傅,家里很有些门第里遗留下来的傲气,见这么一个老头子过来开口就要买西北格的宅子,刚要喝斥叫人打出去。温和手一挥,命人抬进来几箱物事。
打开来一看,一箱是十成新的金锭,一箱是上好的碧海东珠,还有一箱是各色翠玉玛瑙。
当晚,那所沈宅就成了所空宅,那户人家除了攒在箱底里的一点点金银细软,什么都没有带走。
温和搬了把椅子坐在大门前,望着那高高悬着在那里的“沈府”二字,几乎坐了一夜。
林通胜默默地陪在那里。
三日后,朱芷洁出了太液上了鲲头舰。
同一天,他也和林通胜出了太液,去了霖州。
娴云啊……听说明皇让翰林院将你的生平记录成册,传颂于世,你若有知,是不是能欣慰一些?这所沈宅,就算是老哥替你还个心愿吧……
池内雾气缭绕,泉水浸得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无比舒畅。
“老林啊,我记得你也是个爱洗温泉的吧。”
“是。”
林通胜靠在池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太久没有泡温泉,他甚至有些耐不住这水温了。
在琉夏国的阿苏山下,遍地都是温泉。当地人有时出门赶路时,觉得身子有些乏了,就会随便找个露天的池子进去泡一会儿,遇到彼此不认识的,还会聊上几句风土人情。那里的温泉,有一种硫磺的气味,对于疗伤很有奇效。
“真想哪一天能再泡一次阿苏山脚下的温泉啊。”
温和闻言默然。
阿苏山没了,琉夏国也没了,只是林通胜还不知道。
当初林通胜落难逃到南华岛,是自己将他引荐给了兄长。他教了兄长易容术,又教他如何乔装,深得兄长的信任。
之后他向兄长求助,想让伊穆兰助他打回琉夏国去。兄长说,借兵可以,但军资须得他自己出。
可他一个流亡之人,哪里有钱。
于是兄长说,只要他肯尽心为伊穆兰效力,最终助他荡平太液,每年就会给他一万锭金子。到了碧海国破之日,他有多少金子,就借给他多少兵。
于是林通胜便在南华岛的闻宅呆了下来,一呆就是十八年。
这十八年里,他在南华岛上打点着闻宅的一切,替温兰调教了银花,还教会了自己一手暗器的好功夫。
这样隐忍不发的人,能任劳任怨,无非是有着极强的信念。
可如果这信念一夜之间随着阿苏山崩塌了呢?
温和起初是不知道琉夏国沉没了的,是兄长在御前枢密的前几日告诉的自己。且昨天接到了急报,说碧海的朱芷潋坐着琉夏国的蛇形舰逃向了瀚江。
温和看着林通胜坐在自己的对面,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心里有些犹豫。
然而他终究是开了口。
“老林……琉夏国……没了。”
林通胜没有睁眼,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点了点头,脸上一片湿润,分不清是温泉的水汽还是什么。
“我知道。”
温和心中一凛,他竟然知道,却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