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眼见外甥出了门去,自静静坐在桌前。直到三更时分,听得门外一声石子响,知是银花来了,便走出门去。
银花一身黑衣斗篷,见了叶知秋,指了指树下一顶轿子道:“请大人上轿。”
叶知秋笑道:“竟然还敢备下轿子,这里是皇城之内,大管家真是明目张胆至此了么?”
银花嘿嘿一笑道:“大管家说了,大人是贵客,怎可徒步而行,只是小人斗胆,须与大人同乘同行。”
“无妨。”
月色如水,晚风送凉。
叶知秋隐隐觉得轿子前方有人,掀起窗帘看去,却看不太清,只看到地上一片巨影,似是一巨人骑在马上,在前方引路,沿途遇到巡逻的兵士,也都尽皆放行。
轿子行出一二里地,便拐入了一片树丛,巨影没有再跟来。叶知秋正思忖时,银花低声道:“到了,请大人移步。”
一方凉亭,一座茅屋,几分薄田,杨柳数枝。这样的雅致之所,大合叶知秋的心意,正贪看时,忽然有人一声笑:“叶大人,别来无恙?”
叶知秋循声看去,亭中坐着一人,长衫瓜帽,正是杨怀仁。
银花无声无息地带着轿夫退了出去,整个院落中,只剩下了两个人。
“大管家看来也一切安好,不知大管家如今姓什名谁,该如何称呼了?”
杨怀仁哈哈笑道:“这有什么要紧的,不过就是掩人耳目,你我不都是一样。我于十年前改姓了杨,你不也是改姓的叶么,不过你可要比我改得久远多了,该有多少年了?”
“四十年了吧……”
“四十年……人生如云烟,转眼四十年……”杨怀仁端起茶壶,晃了晃,先斟了一杯泼了出去,又替自己斟了一杯,最后才为叶知秋斟上。
“寒鸦?”
“正是,叶大人好记性。”
“我这人,没什么长处,就是记性好,记仇也是。”
杨怀仁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道:“这是好事,叶大人若不记仇,我二十年前也不敢来找你,更不放心把小公子托付给你。如今我见了他,很是满意,叶大人定是花了不少心血,实是辛苦了。咱们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
叶知秋轻轻地抿了一口,寒鸦入口甚苦,多饮不得。他笑道:“对晓尘的教诲,我只算一半,另一半当数慕云佑的悉心教导。当时你那样叮嘱我一定要想方设法地送去他那里受教,我也不敢不花心思。如今慕云佑把云策都传给了晓尘,大管家是可以放心了。”
“看得出,慕云佑确实教得很尽心,只是这小子竟然把自己那套迂腐的处世之术也传了小公子,我瞧着小公子如今性情里牵挂太多,他日大刀阔斧时,就怕他会缚手缚脚不肯听话。”杨怀仁说得眉头一皱。
“他还年轻,如今也已经在大管家的眼皮子底下了,有什么不懂的,你花些时日亲自点拨不就行了。”
“那倒是,我又不是陆行远,能教出那样的蠢货儿子。不过时不我待,这太液城中马上就要风波四起,很是凶险。那时候,为保稳妥,小公子断不能留在这里,”杨怀仁故意拖慢了声音道:“可我也不想再送回苍梧国去。”
“那依大管家的意思是?”
“这次叫你来,便是想商量这件事。我希望你这次出使返国时将他带在身边。”
“那是自然。”
“过瀚江前,你想办法将他抛下,我自会派人去接应。”
叶知秋略一沉吟,眼中一闪:“你是想把晓尘接回伊穆兰去?”
“他也是时候该回去了,待我这边把一切事都料理妥当了,自会迎他南下。”杨怀仁说是商量,其实是在吩咐。
叶知秋沉默不语,脑中转得飞快。